笔趣阁 > 狂妃·狠彪悍 > 第三十五章 大结局中

第三十五章 大结局中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天机之神局逆鳞银狐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7.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第一节。

    西卫。

    一大早,太阳初升。

    在雄鸡的打鸣声中,李三振奋的从炕头上爬了起来。

    他住在偏远的白云村,世世代代务农为生,他家的麦子长的最高,后院里的牛也最为壮实,在这穷的叮当响的村子里,有田有牛却是一方富户了。而浇水施肥喂牛就是这一天起床的动力,想象着麦子向树苗一样长的高高,那牛越来越结实过几日还可以配个种,哼着欢快的小曲儿就出了家门。

    门口的栅栏外,平日里懒洋洋趴着不动弹的大黄狗,今日亢奋的有些不对劲,连续高声的刺耳的吠了几声,尾巴急切的摇摆。

    不待李三走过去,已经呼的凑上来,一口啃住他的裤管儿。

    脚下的力道猛烈,李三跟着朝后院走去……

    这一看,可不得了!

    “我的牛!”

    “我的牛啊!”

    宛如被雷劈了的表情,他不可置信的望着院子尽头,窝棚里躺在地上的牛,呆呆的站了半响,忽然发出两声声嘶力竭的大吼,大哭着扑在了那头牛的尸体上:“天杀的啊!”

    院子外面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村民们睁着睡眼迷蒙的眼睛,闻声匆匆赶来。

    “怎么回事?”

    “死……死了?”

    终于看清了这情况的村民,一时不能接受的站在原地,忽然有人发出惊惶的大呼:“都是妖孽作祟啊!”

    “最近不是……已经没有这样的事了么?”

    “作孽啊……怎么咱们村子给摊上了啊?”

    “这是那妖孽没死,上天再次震怒了啊!”

    一声声的大哭中,有人惊惧的朝四面看看,拦住这些口无遮拦的人:“嘘!说这些,让外人听见了,你们还想活么?”

    李三只顾抱着牛的尸体,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我这就活不了了,可让我怎么活啊!”

    那人一把扯住他:“别再说了,议论皇家,是要杀头的!”

    有人清醒了几分,颤抖着望向已经僵硬的牛,不真正的看见牲畜死在身边,都不会真正的感受到那种恐惧,那种因为妖孽作乱而令灾祸降临的恐惧。

    沉默中,有人提议:“去城里,卖了吧……”

    白云村在两个小城的中间,极偏僻的地方,李三再悲痛也无法,这大热天的可得趁着牛腐坏之前,卖出个好价钱,不然以后……

    他二话不说,借了这村儿里唯一的板车,将牛拖上去,大力推着蹬蹬跑走了。

    这就是穷苦人和富人的区别,陪伴了多年的牛一夕之间死了,家里的生计一夜断了一半,富裕的人最先想的是伤春悲秋,而穷苦人家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可以做出最有利的抉择,过惯了苦日子,没有什么比生存,更重要。

    城里的屠户看他可怜,给了个好价钱。

    他捶着酸麻着跑了整整一日一夜的腿,一瘸一拐的沿着原路返回,身后响起了有力而规律的,刀斧剁在案板上的声音,李三苦笑着咧开嘴,露出两排黄牙。

    忽然,一声惊奇的大叫传来:“这是什么?”

    他转头,只见屠户三两下的把牛肢解开,血淋淋的分尸现场,那肚子里竟是有着一本竹简!

    竹简被鲜血浸染的猩红,屠户使劲儿的拿抹布擦了擦,还能看出完好无损,上面四个古老的字,他们这些粗人一个都不认识,不过只看着,就能感觉到,很有几分沧桑的感觉。

    很快,周围的百姓都闻声围了上来。

    这牛的肚子里有竹简,可是个稀奇事!

    百姓们熙熙攘攘越来越多,交头接耳七嘴八舌,纷纷猜测着这竹简上的字,有的说是妖孽再次惹到了上天,有的说是天神显灵,说什么的都有,却总是离不开神鬼妖魔这等东西。

    城里不少有学识的人被拉了来,研究着这竹简,最后皆是摇头叹息,看不懂上面的字。

    人越来越多,最终几乎全城出动,甚至惊动了官府,众人纷纷围拢起来想一睹这不知是神迹还是妖法的竹简,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去,天空中白晃晃的阳光逐渐照的人燥热难耐。

    最终,城郊最为学识的大儒,被虔诚的请了来。

    他捋着山羊胡子,踢着四方步,慢慢悠悠的拨开了人群。

    在一众百姓焦急又期许的目光中,他接过依然泛着红的诡异竹简,缓缓的并不确定的认着这古老到他也不算熟悉的文字,小片刻后,念出:“生——于——庚——辛——”

    “生于庚辛?”

    百姓急忙问:“什么意思,后面呢?”

    大儒里里外外翻了翻,捋着胡子高深莫测:“后面没了,就四个字,生于庚辛!”

    轰!

    叽叽呱呱的讨论声响成一片,如沸腾的开水嗡嗡炸开。

    就在城里的百姓纷纷念叨着这四个字,还在七嘴八舌的猜测不解其深意的时候,同一时间,天下中的另一个地方,已经全城伏跪膜拜着另一个神迹。

    大秦。

    挤挤攘攘的人群,成千上万如潮水一样,一波一波朝着闲秋湖聚拢而去。

    奔跑匆匆中,几个乱七八糟的叫声传来。

    “快去快去!”

    “再不去就要散了!”

    “如此奇观百年难得一见!”

    人流如潮,而后面更是应接不暇,从各处街道涌出的百姓,黑压压的一片如乌云般奔跑而去,不少好奇的达官贵人,坐着马车夹在奔跑的行人之中,流向那长安城每一个百姓都熟悉之极的,闲秋湖。

    夏日的风儿轻拂,层层苍山的包围中,垂柳棵棵依岸而舞,柳条柔软的拂过水面,留下浅浅的涟漪一圈一圈的晕染开去,在璀璨的阳光下波光粼粼,霎是好看。

    然而此时此刻,没有人有闲情欣赏这长安八景之一。

    岸堤外一层一层的百姓足有万余之数,他们一排排的伏跪着,叩头的声音一下一下,看上去乌压压一片人山人海。而后方络绎不绝赶来的人群,乍一见到这画面,先是呆了一呆,随即一眼望到湖面上,立马和先前的百姓一般,虔诚的趴跪下去,跟着前面的节奏开始磕头,一边磕一边惊叹:“天降神迹啊!”

    “这一定是……苍天有旨意下达啊!”

    百姓的惊叹声中,将一声清亮尖细如鸟啼的声音淹没,紧跟着,无数的鸟叫声清脆如歌,沿着湖面升起,直上九霄!

    只见一望无垠的闲秋湖正中,正有接近千只的鸟儿盘旋不散,围着水面不断的盘桓着,偶尔点水而过,偶尔双双嬉戏,偶尔羽拍柳条,忽然,自那一声鸟啼之后,鸟儿仿佛拥有了神智一般,呼啦一下拍着羽翼,聚拢在一起。

    有人大惊:“它们……它们……”

    有人揉揉眼睛:“那是字啊!”

    “群鸟齐翔,摆出了四个字啊!”

    所有的人,无不屏息看过去,只见那盘桓的鸟儿们,时聚时散,自在的在湖面上嬉戏着,然而偶尔一聚时远远的看过去,可不正是组成了几个大字么?不识字的焦躁万分,生怕错过了上天的旨意,识字的苦不堪言,这古老的文字,他们懂得的并不多。

    一片连呼吸都放缓了的静默中,一个大儒的呢喃声,清晰的传入了所有人的耳朵:

    “落——于——戊——己——”

    在西卫的百姓,将那竹简供奉起来,甚至连附近的多个城镇都闻声而来,只为拜上一拜的时候,在大秦的百姓对依然徘徊的群鸟,伏跪叩头的时候,将那四个字当做箴言一样反复咀嚼的时候……

    在北燕,同样有一个神迹,获得了百姓的顶礼膜拜。

    喀达什雪山。

    雪山之巅,终年被极冷的寒冰覆盖的地方,是每一个北燕人心目中山神的住所,他们每日虔诚的登上雪山,在离着山顶一段距离的地点焚香礼拜,诉说着心中的愿望。

    年年岁岁,皆是如此。

    而这个清晨,同样的雪山,同样的山路,同样的寒冷。

    百姓们穿着厚实的棉衣,遵循着他们千百年来的信仰,忍受着冰天雪地的寒冷,长龙般登上雪山,三步一鞠躬,七步一跪拜……

    忽然,砰的一声巨响。

    一个百姓猛的跪了下去,连连朝着山顶磕头,这不是一般的朝拜,他的脸上在起身的时候,呈现出无与伦比的激动。

    众人纷纷跟着看去,只见那山巅之上,竟是无缘无故无声无息的出现了一座石碑!

    一阵“扑通”“扑通”的跪地声此起彼伏,最前方的百姓纷纷跪下,紧跟着后面似是多米诺骨牌一般,转眼间,纯白的雪山上,跪了黑压压的一片。

    那石碑屹立在冰雪中,寒风合着雪沫击打在上面,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只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下方已经被大雪覆盖了寸余,四个深深印刻在石碑内的大字,在俯瞰天下的位置,如此的耀眼,如此的清晰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一雕一刻,古朴苍劲中,透着一股神秘。

    他们颤抖着,渐渐传出了哽咽的声音,山神终于给予了他们旨意了么!

    热泪盈眶,每个人五体投地伏在地上,齐声诵读:

    “鹊——起——壬——癸——”

    同样的,南韩。

    夏日炎炎,炙热的阳光烤着大地,暑气蒸腾而起。

    然而同时升起的,还有浓烟滚滚!

    不约而同的每一个城镇,皆有几处林木自燃而起,腾腾浓烟在没有任何星火的前提下,似一条乌压压的黑龙冲天而起,浓郁的灰色弥漫着,这一整片天空都覆盖笼罩。

    南韩林木繁盛,夏季里也常常出现这样的事,对于南韩的百姓而言,并没有什么值得惊诧的,一旦有哪里燃起一两处,他们必定倾全城之力灭火,否则大火一旦蔓延,后果不堪设想。

    而千百年来,也一直是这么过来的,大火极少会蔓延开来,从来没有像这一次,竟是那么多的地方,同时自燃。

    举目所看之处,整个南韩的地界,竟是处处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百姓们惊慌失措,大喊着灭火的同时,忽然愣住了……

    在浓烟袅袅升上天际之后,“噼噼啪啪”的燃烧声忽然停止,那些火光中的林木竟是无端的熄灭了,只在呛鼻的烟雾散去之后,留下一团一团的黑色灰烬。

    他们冲上前去,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有字!”

    堆堆灰烬被一一扫开,不约而同的,一行上古的文字出现在众人眼前。

    有人轻声念道:“声——振——丙——丁——”

    ==

    大陆上的四国,对这神迹有惊有惧,有懵懂有迷茫……

    而在东楚,却是一片欢乐的海洋,大街小巷自发的挂上红绸灯笼,这气氛比过年还要喜庆,百姓口里说的谈的,皆是今早发生的一件大事。

    一件喜事!

    皇宫。

    慈宁宫中,太后正坐在一方高椅上,手边的茶盏冒着腾腾热气,一支安神香冉冉升起,淡淡的烟雾中,她的面容依旧温婉,一袭绣凤宫装简单而华贵。

    下方太监总管兴奋的回禀,说的嘴都干了。

    她微微仰起头,平淡的眉一蹙:“可是真的?”

    太监连连点头,眉飞色舞:“是真的!娘娘,您是没瞧见啊,那巨龟的个头喂,可不是能想象的出的,从海里爬出来栖息在岸边,惊动了不少打渔的百姓,后来他们一看哪,嘿!龟壳上竟然有字!”

    他说着,像是亲眼所见,满目自豪。

    “那字弯弯绕绕的,还有些像龟壳上自然生长的图案,百姓们看也看不懂,不过都感觉不是图案那么简单,看不懂字也知道,这绝对是神迹啊!越来越多的人闻声围上去,后来惊动了知府大人,就连朝中的大学士都赶了去,这一瞧可不得了,您猜猜那龟壳上写的什么?”

    太后虽觉得新奇,却无甚兴致的摆摆手,执起案上的茶盏,轻轻吹着。

    太监“哎呦”一拍大腿,激动道:“四海归一!”

    咣当!

    茶盏猛然落地,青黄的热茶溅了满地,太后也顾不得只一心盯着太监,眼中闪烁着激动的神色,确认道:“真的?”

    太监一听,招呼了几个宫女来收拾,也不再管地上的碎片了。

    他喜滋滋的应:“可不是真的么!四个大字,四海归一,喜事呢,天大的喜事!咱汴荣上下都传遍了,百姓们振奋的啊,大街小巷上挂满了红绸灯笼,一个传一个可是没人不知道了!尤其是军中,那更是士气大振,这分明是好兆头啊!”

    “太后娘娘您想,怎的无端端的海中的巨龟爬上沙滩,无端端的龟壳上竟然有上古文字,这一定是神龟啊!苍天下达了旨意,预示着咱们东楚,咱们皇上称霸天下的日子,不远咯!”

    太监叽叽呱呱说个没完,太后亦是欣喜的很,看向殿外仿佛隔着皇宫厚重的宫墙,也听见了城外百姓一声声高呼的声音。

    “四海归一,宇内皆臣!”

    她点点头,欣慰的笑道:“听说前一仗打的,竟然还输了大秦一筹,这下子,海军的士气定会被推向新的高峰!”

    “那只龟呢?”

    “回娘娘,供奉起来了,供上了青龙寺的高台上,百姓正轮流的跪拜呢!”

    又连着问了几句,太监一一对答。

    半响,她压抑住情绪,又问:“皇上可有消息?”

    太监讪讪的咳嗽了一声,小心翼翼的劝慰:“没有,太后娘娘莫要担忧,皇上做事有分寸的。”

    温婉的面容忽的就沉了下来,原本还含着微笑的脸上,仿佛变天一般,含上了冰冷的怒意。一把将案上的东西扫到地面,叮叮当当响作一片,她冷冷道:“有分寸……他的翅膀硬了,做什么都不汇报给哀家了,这一失踪足足三个月之久,好……好一个有分寸!”

    即便心中有少许对于儿子安危的担忧,但话语中更多的,还是从来掌握在手中的东西,忽然不再为她所控的戾气。

    共患难,却不能共富贵!

    当年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在这宫闱深深中扶持挣扎的日子,终究是过去了……

    “称霸天下的日子不远了,到时候,皇上便是真正的天下霸主,哀家这个娘就更不必放在眼里了!”

    “娘娘莫要动气,皇上……”

    太监正要劝慰,她已经伸手打断他的话,咬牙问道:“莲儿呢?这也多少日子没见了,保住了性命就不用给本宫请安了么!”

    “娘娘息怒,莲公主还在军中,听说有皇上的密旨特许,不知忙于何事,已经多日不曾回宫了。”

    同一时间,军营。

    东楚的海军营帐,一座挨着一座向着远方连绵而去,而最尽头有一座极是神秘,即便是军营里的士兵,如果你职位不够高,忠心度不受信任,也是绝对不知道那里是作何所用,何人所住的。

    从外面极远处开始,就三步一哨的安置了一个个的守卫,明桩暗哨数不胜数。

    这里,是禁地!

    而此时,这神秘的营帐外,聚集了不少的将领,脸色红润欢欣鼓舞,目光定定的望着营帐的厚布帘,大气儿都不敢出。

    帐帘掀开一角,晶雕玉琢的女子盈盈步出。

    一瞬,这满目的阳光似乎都黯淡了下来,将领痴痴的望着营帐外走出的女子,神智已经尽数被吸引。

    剪水的双瞳在众人身上扫过,莲公主倨傲的抬起下颔,嗓音不含温度:“都围在这干什么?”

    只这一句,将领已经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纷纷上前禀报着清早的神迹。

    一人问道:“公主,可要去看一看那神龟?”

    她嘲讽的勾了勾唇,神色间颇有几分冷夏的影子,同样的一种自骨子里透出的骄傲,这骄傲无关乎身份,无关乎地位,而是对于自己本身的一种自信,猖狂。

    她淡淡道:“不必了,听说第一战,咱们的水师……”

    将领唯唯诺诺的点了点头,神色间恭敬万分,原本这军营里的禁地是旁人在这里的,他们知道的并不算多,只知道皇上找了极多的能人聚集在这里,自从皇上登基之前,皇室中的皇子公主一个个都因为先皇而殉葬了,这一直以来不显山不露水的莲公主,反倒被留了下来。

    而这里,也变成了莲公主私有的地方。

    他们并不知道这莲公主何德何能,然而皇上却对她礼遇有加,就冲着这个,将领的声音不自觉的低了下来:“是,公主,和大秦的第一战,咱们的水师败了,大秦太过卑鄙,水鬼凿穿了战船底,待到咱们追击的时候,他们已经跑了。”

    她负着手,望向远方军营中,因着神迹呈现出的一派欣欣向荣的欢乐景象,再回转头看了看帐篷,仿佛透过厚重的帘子,看见了里面她这些日来的成果,成竹在胸的笑了:“一战而已,待到皇兄回来……”

    这一笑,再次引起一阵阵的抽气声。

    只见她向着大秦的方向望去一眼,以一种藐视一切的自负目光,转过身,掀开布帘走了进去。

    清风拂来,自其内透出股刺鼻的味道,合着一声冰冷的呢喃,轻轻的被吹散了。

    “可不是四海归一么……”

    ==

    ==

    第二节。

    清早。

    日出东方,夏日的蝉鸣早早的响起,一片聒噪声中,冷夏迷迷蒙蒙的醒来。

    “大秦小儿,我东楚得到了上天的旨意,知道说的是什么不?”

    “四海归一,咱们东楚一统天下的日子不远咯……”

    “有那样一个妖孽存在,大秦气数已尽啊!”

    身边床榻上战北烈已经不见了,只听外面声声震耳欲聋的叫嚷,被微风吹拂送到了军营,冷夏眉头一皱,这声音忽远忽近,明显是在极远的地方,她唤道:“狂风。”

    门外三个脑袋探进来。

    冷夏招招手:“怎么回事。”

    三人跐溜蹿了进来,闪电撇着嘴,愤愤道:“王妃,凌晨的时候东楚再次发起了进攻,爷怕吵醒你,点了支安神香。”

    冷夏轻笑起来,两军正在交战,那这一声声的呐喊,就是从楚海传过来的了,这里距离那边足有小半日的路程,竟然传了这么远,可想而知东楚的海军,此时有多么的亢奋了。

    一抬头,就看见三双亮晶晶的眼睛。

    狂风三人好奇不已,五国的情形都是小王妃直接飞鸽吩咐了各地的负责人,他们三人并没有直接参与,于是乎,对于这些各地的神迹,一个个抓心挠肝的纳闷。

    冷夏耸耸肩:“别问我,我只交代了要什么样的效果,将每一句话传书给他们,剩下的都是他们自己想的。想来那飞鸟群翔,是无影找了会驯鸟的能人,石碑倒是容易的很,钟迟可以在喀达什雪山巅安置一个机关,牛腹藏竹简就更好办了,只要那屠夫演技够好手法够快便是……唔,海龟刻字,这个倒是极有创意。”

    不由得,她想起了几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钟默,这事极为机密,必定是他亲手包办的,那个老成沉稳、少言寡语的男人,要抱着只巨型大海龟,在它的背上刻字……

    啧啧啧,这画面,太有喜感了。

    狂风三人同时想到了,嘴角一抽一抽的,为钟默鞠了一把辛酸泪。

    “奴家听到了!”

    一声百转千回的软糯语调传进来,妖媚的脑袋探进帐篷,眨巴着狭长的眸子,一个媚眼瞬时飞出:“奴家听到了,原来你耍诈!”

    冷夏笑眯眯的活动着手腕,噼噼啪啪的筋骨声嘎嘣嘎嘣脆,响的门口的娘娘腔见鬼的睁大眼睛,撒腿就准备朝外溜……

    “听到了,就要灭口!”

    斜斜的睨去一眼,冷夏一声令下,狂风瞬间把他拎住,不费吹灰之力,提溜起这张牙舞爪胡乱扑腾的弱鸡,和雷鸣闪电哼哼狞笑着,大跨步朝拉住帘子的内间去灭口。

    一边儿走,一边保证:“王妃,咱们办事您放心!”

    花姑娘喳喳叫:“冷夏你没人性啊!奴家千里迢迢来看你,你把我丢给三个男人,奴家一黄花大闺女……啊,不要打脸!雷鸣不要打奴家的脸……啊!闪电你要是敢把臭烘烘的袜子塞进奴家香喷喷的嘴里,奴家就……呃!唔唔唔唔……”

    端起桌上摆着的粥尝了一口,冷夏咂咂嘴吧,虽然已经冷了,不过味道倒是不错,该是战北烈亲手熬的。

    她笑语晏晏:“祸从口出啊!”

    内间一阵扑腾的声音传来,不一会儿,咻咻咻!

    三个人影捂着裤裆飞冲而出,一脸的惊恐欲绝,活像碰上的变态色魔的黄花大姑娘,边跑边吆喝:“王妃啊,咱们想灭口,却挡不住丫的咸猪手啊!”

    眨眼的功夫,人已经消失在了帐篷内。

    冷夏眨巴眨巴眼,敬佩的望着三人消失的速度,再将更加敬佩的目光,投向了内间。

    花姑娘慢悠悠的走出来,翠绿的长衫衣襟敞开着,随着走动滑下肩头,露出大片白皙的前胸,脚踝上的铃铛叮叮响的清脆,那刺眼,那聒噪……“噗噗”吐出嘴里的臭袜子,他一脸哀怨的叹气:“奴家才摸了两下。”

    噗……

    一口喷出嘴里的粥。

    冷夏想着方才那仨人捂着的部位,嘴角连连抖动,这坑爹的东西,真下的去手!

    狂风三人前脚飞出了门,后脚,小十七蹦蹦跳跳的进了来。

    眉眼弯弯,小家伙笑嘻嘻:“娘亲,闪电叔叔们,怎么了?”

    冷夏叹气,换上最为真诚的笑容,自然不会告诉她儿子那三个笨蛋奉命去灭口,反倒被花姑娘给非礼了,这么猥琐不纯洁的事可不能说出来祸害她儿子,尤其在看到某个娘娘腔欲言又止的兴奋面容时,一个警告的眼风嗖嗖飞过去。

    她回:“唔,他们急着出去看看外面的战况。”

    小十七不疑有他,转向花千:“花姑姑,你也在呢?”

    不待花姑娘激动的迎上去捏他小脸儿,某小孩已经扑进了娘亲的怀里,告状:“娘,妹妹被二叔叔霸占了!”

    冷夏惊奇:“诶,他不是在养伤么?”

    那日战北烈惊恐得知“半个儿子”的事,大吼着灭口追了出去,不知是对闺女的爆棚占有欲发作,还是看愣子不顺眼这么多年积攒的怨气发作,总之那天某男品爆发了,向来和愣子打个平手的大秦战神,竟然追着他揍了个花开烂漫。

    慕大神医断了胳膊骨折了腿儿,极淡定的“咔嚓”两下给自己扭了回来,莫名其妙的看了看揍了自己一顿的男人,然后迈着呆呆的步子,回去养伤去了。

    而这件事,在某个男人美滋滋的揍爽了之后,也算是揭过去了。

    自然,前提是他把闺女抢了回来。

    而今天,战北烈去海上指挥战役,竟然她闺女又被抢走了?

    不由得,冷夏想到了青龙寺大师的话,半个儿子……

    冷夏叹气。

    就见某小孩瘪着小嘴儿,弱弱对手指:“是妹妹自己爬过去的……”

    冷夏望天。

    这边还不待她崩溃,那边十七继续说:“妹妹好霸道的,都不让别人接近二叔叔……”

    冷夏捶桌。

    好吧,这闺女果然是她和战北烈的娃,这一点上像极了她爹,占有欲爆棚,另一点上也像极了战北烈,看中喜欢的,出手快准狠!

    这才六个多月啊,就把……给定下了。

    一边的娘娘腔笑的花枝乱颤,冷夏恶狠狠的瞪去一眼,阴森问:“拓跋呢?”

    笑容顿时止住,花千哀怨的瞄她一眼,冷哼哼绞着手指:“那人,竟然说去找阿宣决斗!奴家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哦不对!”

    狭长的眸子刷刷飞媚眼,笑的真诚又无辜:“奴家是担心你,所以来看看!”

    冷夏懒的搭理他,已经预见了大秦财神的惨状。

    莫宣好像不会功夫啊,一个武功高强的壮汉,去找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决斗,她幸灾乐祸的眯起眼:“啧啧啧……”

    “阿嚏!”

    远在千里之外,被一个壮汉一脚踹开皇宫御书房的门,冲进去就是一顿胖揍,揍完了甩手就走全皇宫的守卫都抓不到,最后气的暴跳如雷差点连小金算盘都掰断了,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小白脸,恶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脸上青青紫紫疼的直抽抽,他嘶嘶呼痛,躺在床上咬牙道:“别让本公子逮着你!”

    现在的某财神,满脑子都是把那高大的男人扒皮抽筋的爽快画面,自然不知道,后来逮着了拓跋戎之后,得到的……

    还是一顿胖揍!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

    而此时,冷夏瞧着花姑娘千娇百媚的模样,那妖媚的面容含春带笑,眸子闪啊闪,里面春光荡漾麻酥酥让人鸡皮皱起,就知道这人明显在傲娇。

    呜——

    帐外起尖锐的汽笛声,一声声的呐喊再次传来。

    小十七不爽的撇撇嘴,五岁的他已经懂了那唾骂中的意思,虽然见娘亲好像并不在乎,但是心里依旧阴沉沉的,憋了一肚子鸟气。

    冷夏摸摸他柔软的头发,把儿子揽到身边。

    嗓音柔软:“骂不了多久了,趁着现在有的听就听听,有些骂的还蛮有创意。”

    噗嗤一声,某小孩笑了。

    磨蹭到冷夏身边,趴在她的双膝上,小脑袋听话的点了点。

    一阵香风扑面,花千的脑袋探过来,好奇的盯着她瞧来瞧去,纳闷问:“真不介意?”

    花姑娘嘴上说的是生气离家出走,长久以来的友情亦是真真切切,心尖儿一时变的暖融融,似一团棉花般柔软了起来,远方战北烈正在指挥战役,这里儿子靠在膝头以稚嫩的行动安抚着她,面前朋友笑的一脸贱兮兮,眼中的关心和真诚却做不了假……

    亲情友情爱情,全都有了的她,会为了几句流言蜚语闹心么?

    外面的大骂声不断,顺着风儿飘渺的传了来,她淡淡的勾了勾唇,丰润的唇瓣开启灿烂的弧度,那笑容看在了解她的花姑娘眼里,绝对代表着危险的讯号,花千一个激灵,只从这笑中,便已经预见到了,东楚乐极生悲的画面。

    她伸个懒腰,慢悠悠的呢喃道:“笑到最后才是赢家,这会儿让东楚激动去吧,有他们哭的时候……”

    ==

    东楚的确要哭了。

    在开始的兴奋头过去之后,几天的时间在暗卫的宣扬中,足以让天下人都得知了一个消息,原来不单单是他们一个小地方出现了神迹,整个天下间的神迹无处不在,在某一天同时出现。

    牛腹藏有竹简,湖上百鸟盘旋,雪山突现石碑,林木自燃成灰,巨龟壳上含字。

    如此方方种种,分明是神人手段!

    而无一例外的,这些神迹皆带着一段四字的古老文字降落,每一个地方的不尽相同,那内容初初看上去似是而非,便是当世大儒也不能理解其深意,然而却又仿佛有种规律在其中,能连在一起,连成一句,毕竟五句话中,有四句都带了天干。

    生于庚辛,落于戊己,鹊起壬癸,声震丙丁,四海归一。

    就这么着,这被认为绝对是上天的旨意的二十个字,成为了上到官员才子,下到贩夫走卒,每一个人每天每时每刻反复琢磨的内容,所有的百姓不论是大秦西卫还是东楚,尽皆祈望能参透天机。

    这一日。

    桃红柳绿,赤日炎炎。

    在以文人才子辈出的东楚,京城汴荣的一处茶楼内。

    砰!

    一声巨响,终于有人一拍桌案,仰天一声大呼:“老朽终于参透了!参透了!”

    一桌的茶碗被掀翻,落到地面响起瓷声连连,碎片四溅中,满堂人被惊悚了小片刻,忽然有人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猛的挤了上去,急切的问道:“快说说,到底什么意思?”

    那人年逾古稀,胡子花白,手捧着一本古书,颤巍巍的合上。

    他激动万分,胡子一抖一抖:“古语有言,庚为斧钺之金,辛为首饰之金,一阳一阴,一刚一柔,却是同主西方;戊为城墙之土,己为田园之土,同主中方;壬为江河之水,癸为雨露之水,同主北方;而丙为太阳之火,丁为灯烛之火,同主南方。”

    有人不解:“何意?”

    “这其中天干,说的就是天下间的四个方位啊!”老先生说完顿住,看着众人有的恍然,有的迷蒙的脸,眉头惋惜的一皱:“而那二十字神迹,分明说的就是西卫,大秦,北燕,南韩……四国。”

    砰!

    又是一桌被掀翻,一人惊诧:“没有东楚?”

    老先生看着一个个痛心疾首满含期待的面容,无奈的摇了摇头。

    “没有东楚?说的……根本不是东楚啊!”

    “这神的旨意难道是把东楚给摒弃在外了么?”

    “不会的,东楚得到的旨意是四海归一,是你弄错了吧!”

    似是因为自己被人质疑,他的脸上有明显的不悦,怒目而视,深入解释道:“老朽非但没有错,还已经参悟了,这四句话里说的可能是什么人!”

    “什么人?”

    “这二十谶言是天干地支,若是配上东西方位,这天下只有西卫女皇符合,生于西卫,落于大秦,鹊起北燕,声震南韩,想当初的西卫公主,一朝和亲落根大秦,在北燕一战中炸地道、夺格根,可说名声鹊起,之后成为西卫女皇迅速撅起于五国,而真正将这名推至顶点的,便是在南韩的千里追逃中,以四百人对阵十万大军的壮举,真正的声振寰宇!”

    一句句的分析有条有理有根有据,在静的针落可闻的大堂内,轰轰响彻着……

    所有人的震惊无以复加,如果真的是引指西卫女皇,那么最后一句,是说她将一统四海么?

    茶馆内一时寂寂无声,所有人陷入一种失望之中。

    不止是失望,这几乎可以说是绝望,在以为东楚能够一统五国之后,竟然得到了这样的消息。

    忽然,有人站出来,大声质问:

    “那这天下间,最近几个月来的牲口猝死,又要怎么解释?”

    “不错,那分明是妖孽作祟,采阴补阳,吸食人血!”

    “这样的妖孽怎么配一统五国?”

    一片乱哄哄的质疑声中,有人自问自答,小声呢喃道:“莫非……不是因为那个女人是妖孽,上天降罪惩罚?”

    那人说完,忽然又抱着脑袋,极其悲哀的蹲了下来,一脸恍然的喃喃自语:“若真是这样,西卫女皇将在最终一统天下,那么如今东楚挑起了战乱,妄想和女皇抗衡,岂不是和天命相悖?”

    众人一惊。

    老先生惊恐长呼:“难道前些日子的牲口猝死,根本就是上天对不自量力的东楚发出的警告,而非是西卫女皇?”

    这一声大呼,在嘈杂的茶楼中,竟是分外清晰!

    如一缕春风般,迅速飘荡至东楚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蔓延至天下,无声而无微不至的席卷着……

    神字含义被解开,并且有了别的解释的消息。

    各地百姓在听到后,心情各是不一。

    东楚的百姓中,没有人愿意相信,然而他们不能不信,前四句经过分析之后,所说的的确确就是西卫女皇,他们的欢呼声忽然熄灭了,每一个兴奋的脸上全部僵住。那已经不是失望了,甚至是绝望,这天下间牲口猝死,上天的惩罚,竟然是因为东楚发兵而引起,而这二十字谶言,不是明摆着说明,东楚这一战会败么?

    和上天作对,人力永远渺小。

    他们默默的将大街小巷的红绸灯笼收起,喜庆的颜色被替换下来,一切回复了以往,甚至,更低迷。

    而其他各地的百姓,则是更愿意相信后来的这一说法,相比于东楚将一统天下,他们也更愿意相信这个一统的人是西卫女皇,若是最终的霸主是东楚,那么不是预示着天下将会再次陷入一场,混乱而惨烈的战役么?

    没有人希望有战争。

    之前对冷夏的唾骂,便是起于她引起了各国之间的纷争,而如今亦是相同,这二十谶言越是传,就越是逼真,在四国中百姓口口相说,就仿佛上天亲自托梦,在他们耳边说的这话一般。

    而原本的又是吸血又是采阳补阴的妖孽,一瞬变成了一统天下的神女!

    百姓自发的做了冷夏的长生牌,供奉在家中日日参拜,完全相信了她是神女的这一论调。

    对于这件事,大秦和西卫的朝廷没有多言,只是同时各自发出了一张皇榜。

    几天的时间,皇榜张贴在了每一个城镇中的大街小巷,确保每一个百姓皆能看见,其上一句多余的解释都没有,甚至没有为冷夏多分辨上一句,条条款款,皆是冷夏这六年多来,为天下所做的一切。

    一切,用真相说话!

    五国大典时,北燕太子鲜于鹏飞欺压百姓,冷夏为民请命。

    燕楚之战时,各国流民四散逃亡,冷夏亲赴流民之中,为他们解决住所生计。

    匪患蔓延时,冷夏的手下弑天,在大秦各地剿匪,让百姓恢复了安然的生活。

    国库空虚时,她将剿匪所得,一分未私藏,全部捐入国库,用于民生所需。

    初初登基时,顶住压力推行科举制,让寒门学子看到了曙光,寻到了出路。

    西卫稳定时,何永生欺压良善,冷夏曾当着全城百姓,鞠躬道歉。

    秦韩之战时,带领着大军和粮草支援昭城,解了当地无米无粮之困。

    寻回宝藏时,无私将所有的银子分给两国,为民搭桥修路葺房减免赋税。

    ……

    当这一条条,一款款,被百姓聚拢围绕着,轻声诵读出来之后,天下间的声音都消失了。

    有人默默流泪,有人高声痛哭!

    当事实摆在面前,他们才开始自醒,原来是他们错怪女皇了,原来这么多日子,说了那么多诋毁唾骂的话,做了那么多中伤她的事情,都是错的!女皇是神女,是受上天旨意来拯救他们的菩萨,这些年中做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事,一件件尽皆是为了百姓,为了他们……

    百姓们默然了,纷纷散去,为自己那无耻的自私的行为和想法,感到羞耻。

    他们回到家中,对着长生牌跪地叩首,这一叩中,不再仅仅是先前对于神女之说的敬畏。

    更多的,是真心的爱戴和尊崇!

    冷夏的威望,在这一刻,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这一切,发生在天下间的事,冷夏没有直观的感受,她一直呆在军营里并未出去,而军营中的改变却是实实在在的。

    ==

    ==

    第三节。

    清早。

    清亮的号子声响起,军营中再次进入了训练的状态。

    冷夏醒来时,战北烈依然不在身边,这些日子他起早贪黑,疲于奔波在东祈渡和军营之间,东楚和大秦又小规模的交战了几次,双方都没有占到太大的便宜,但是总体来说,还是东楚略胜一筹。

    自然,她如果想见他,还是可以出去陪着的。

    不过,但凡她一出现,就会听见东楚那边疯狂的奚落声,和大秦这边恼羞成怒的目光,虽然这些不痛不痒的反应,影响不了她,但是也不至于明知道不受待见,还非要出去招人嫌弃。

    这不是找虐么?

    所以冷夏这段日子,一直持续着一个状态,陪着儿子在大帐里玩,玩累了睡,睡醒了吃,吃饱了再陪儿子,如此循环往复,倒也清闲的很,尤其是十七那个小鬼,别提多欢乐了!

    要问闺女呢,她家闺女明显更喜欢那呆子,小小年纪占有欲爆棚,遗传了战北烈绝对的霸道,不到七个月的姑娘已经知道呆子是她的了,旁人别想接近,尤其是母的,哪怕是军营里面一只母鸽子,都是重点提防对象。

    深深为自己的闺女汗颜一把,冷夏伸个懒腰起床。

    眼前白影一闪,一个小小的身子已经扑进了怀抱,将儿子抱起来,掂了掂,“十七,又重了!”

    五岁的小十七眉眼弯弯,搂紧了娘亲的脖子,笑眯眯回:“十七长大了。”

    心里想的却是,身体长大了,小鸟也大了么?

    唔,要找个时间仔细观察观察。

    冷夏自然不知道,他儿子心里这诡异中带着点猥琐的想法,更不知道父子俩某次裸裎相对的洗澡之后,某小孩就极为关注他的小鸟,盼星星盼月亮想着小鸟长大,在某男面前扬眉吐气。

    若她知道,一定飞奔到东祈渡去,一脚把那男人踹进海里去。

    让他游都游不回来!

    和十七一起用了早膳,就被他神神秘秘的拉了出去,某小孩笑眯眯一脸高深莫测,美其名曰:娘亲,十七带你去看戏!

    冷夏莞尔失笑,也不推辞,跟着儿子出去看大戏。

    唔……

    远远的一棵大树上,某个翠绿的娘娘腔被倒吊在树顶上,一头秀发垂的倍儿直,在地上扫帚一样扫来扫去,身边的男人倚着大树,没事儿伸手推他一下,秋千一样来回荡着……

    某姑娘花容失色,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一眼瞧见远远走来的冷夏倒影,咋咋呼呼:“好姐妹,救命啊!”

    啪!

    一弯刀敲在他脑袋上,男人瞪眼:“老实点!”

    见花千终于老老实实,委委屈屈的瘪起嘴,他转头看向冷夏,上下扫过一眼当做招呼,继续折磨面前的人型扫帚。

    战十七稀奇的瞄着他,小跑着上去问:“拓跋叔叔,他们见了娘亲都问好不好……”

    那意思,怎么你不表示一下关心呢?

    脚尖又踢了人型扫帚一下,听见耳边哇哇大叫,心情瞬间变的无比舒爽,拓跋戎哈哈大笑:“你娘那彪悍的女人,老子早就见识过了,几句流言蜚语而已,不算事儿!”

    小十七想了想,貌似还真是这样。

    他娘还整天拿那些唾骂,当笑话说呢……

    于是决定原谅他,又迈着小短腿儿噔噔两步跑回冷夏身边,仰起小脸儿道:“看妹妹。”

    看完了好戏,接着去看妹妹,冷夏欣然接受。

    经过花姑娘的时候,飘给他一个慰问的小眼神儿,母子俩踢着正步就走了,恨的某个娘娘腔破口大骂,红艳艳的双唇一张,叽叽咕咕一连串的三字经飙出来,骂了足足半刻钟都不带重样的!

    拓跋戎毫不留情一脚踹出,翠绿的屁股上顿时多了个四三码的鞋印。

    终于,老实了。

    走的老远的冷夏,回头微微一笑,奸诈之极的挑眉:“你摸狂风他们疯狂吃豆腐的那天,我就提醒过,祸从口出啊!”

    娘娘腔怒:“什么叫疯狂吃豆腐,奴家一人就摸了两下,你不能冤枉……嗷!”

    “奴家说错了!”

    “口误口误,别打脸啊喂!”

    “啊啊啊……冷夏你这个阴险的女人!”

    听着后面含着哭音儿的大呼,某女一声口哨吹的欢快,合着某个娘娘腔的嗷嗷叫,一齐飞上云霄。

    帐篷外面已经少有士兵了,所有人都集中在东祈渡的海上训练,冷夏没想到,十七说的看妹妹,是去沙滩上看,不过既然已经出来了,她也无所谓,反正从来也没有想要躲着什么,不过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

    骄阳似火,暑气逼人。

    炙热的阳光洒在海滩上,细沙闪烁着金子一般的光芒,极是炫目,鼻端海的味道吹拂,耳畔浪的声音澎湃,连着心情都不由得飞扬了起来。

    今日秦楚休战,其实自从神女之事在天下间传扬开始,东楚就极少再挑衅了,老老实实的夹起了尾巴,便是出战过那么一两次,亦是士气低迷的很,听着这边反击的内容,脸色憋的涨紫涨紫,直接成了猪肝。

    远远的可见海军训练热火朝天,一声声呐喊铿锵震天。

    忽然,声音越来越弱,片刻后全部消失了。

    战北烈站在大军前,剑一般的眉毛皱起,见一个个士兵目不转睛的盯着后方,跟着转头看去,这一看不得了,眉毛顿时飞了起来:“媳妇,你怎么来了?”

    远远走来的女子,墨发高束,面容绝美,一身白衣在炙热的阳光下,似一株冰雪中傲然而立的出尘寒梅,那清亮的眸光缓缓的扫过,浑身有如在山泉中沐浴一般的清凉舒畅。

    忽然,顿在战北烈的身上,她歪着头,浅浅的笑了。

    每天吃饭睡觉的清闲日子,让她面色红润,身姿也丰腴了少许,看上去妩媚而柔和,见着战北烈亮晶晶的鹰眸,冷夏极有眼色说瞎话:“想你了,来看看。”

    某男乐呵呵。

    忽然,又不爽了。

    老子看媳妇就罢了,这全军数十万的将士都盯着他媳妇,算个什么事?

    看就看吧,还看的连训练都忘了,呐喊都停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叔可忍,他婶子也不能忍!

    猛吃飞醋的大秦战神,一张俊脸顿时黑了,在这烈烈阳光下嗖嗖冒着冷气儿,让数十万挥汗如雨差点中了暑的大军,齐齐舒爽的呻吟了一番……

    一个激灵,冷夏顿住了步子。

    想想那画面,数十万的大老爷们,一声齐刷刷的呻吟,该是有多惊悚!

    压下胳膊上腾腾立起的汗毛,忽见眼前闪过一影子,一人越过战北烈,冲上前来站定在面前,之后开始眼眸四闪不看她,脚尖画圈圈,抬头望太阳,身侧的手掌不住的攥住松开,屁股扭来扭去……

    那模样,浑身招了虱子一样。

    冷夏认出这是副将中的一人,她问:“有事?”

    副将吞了半天的口水,终于抬起头,正视着冷夏,脸上不知是晒的还是尴尬的,一瞬变的通红通红。

    忽然,一声闷响。

    副将单膝跪地,郑重的仰望着她,高呼:“请王妃恕罪!”

    紧跟着,后面数十万大军齐齐跪地,跪在柔软的沙子上,原本应该是闷闷的摩擦声,因为人数的多,因为动作的齐,而发出了仿若实质的“砰”一声巨响,仿佛连这沙滩都颤了几颤,金色的沙子飞舞中,大军齐刷刷嘶吼。

    “请王妃恕罪!”

    声音之大,惊的海上飞鸟逃窜。

    冷夏抱起双臂,并不言语,望着乌压压一片矮下去的大军,淡淡的勾了勾唇,说不上是嘲讽还是欣喜。

    这一笑,本就忐忑的大军,更是没底了。

    他们面色紧张的望着冷夏。

    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那些流言蜚语那些恶意中伤到底有多么的歹毒,仿佛一把把的利箭戳进了面前女子的心窝,换位思考,便是换了自己一个大老爷们,也许也撑不住这般刺耳的唾骂,这般锋锐的憎恶目光。

    因为角度换了,她不再是天下人唾弃的妖孽,她一夕之间变成了上天判定的神女,他们也开始自责愧疚。

    更多的,还是因为朝廷发放的那张皇榜。

    他们每一个人都曾亲眼看着,那上面的条条款款,那一桩桩一件件有根有据的所作所为,慕容冷夏这个名字,此时不只是他们的王妃,不只是西卫的女皇……

    更是一个爱民如子,一心善待百姓的上位者,仁君!

    这也正是当日青龙寺的大师,让小和尚传达的那句话,也许他早就料到会有今天的一日,所以当初对冷夏劝诫,以人间疾苦为忧,在其位,谋其政,便是能在今日,以所作所为感动百姓。

    这的确是一个方法,然而在她看来,在这个无比信奉怪力乱神的时代,这个方法太冒险了,也太漫长了,人心都是自私的,以心推论,如果要让她在天下和战北烈之间选择,那么她的选择一定是战北烈,而不是那些她责任中的百姓。

    即便愧疚。

    同样的,如果没有之前的神女之说,百姓们依然认为她是挑起战乱的因由,那么这个感动又能持续多久,他们的心里始终会有一根刺,一个名为怀疑的种子,在一个贤明的女皇和他们的家人生活之间选择,冷夏相信,他们的选择也同样会是天下太平,富足喜乐,阖家安康。

    即便愧疚。

    冷夏并不怨恨百姓,也不怨恨面前这些将士,就如她的选择一般,而归根究底还是这个时代的落后,在这怪力乱神的时代中,鬼神之说从来飘渺,却也是每一个人心中的禁忌,心中的信仰。

    而大战一日没有结束,军心士气就会一日受到影响,冷夏选择以最为快捷、有力、直指核心的方法,进行反击。

    既然他以鬼神相害,那么她就以鬼神反击!

    而这感动百姓的一法,便作为辅助。

    冷夏不能不说,她玩了手段,然而让她挺直了腰板玩这手段,直到现在被奉为神女亦是脸不红心不跳的原因,唯有一个,那便是——问心无愧!

    在这个世界,她俯仰无愧于天地,可以拍着心口说一句,从未做过任何,对百姓有愧之事,便是这无愧,让她现在站的笔直,望着面前这数十万跪地请罪的将士。

    “王妃,咱们有眼无珠,有耳无心,一直错怪了王妃!”

    “如今咱们知错了,还请王妃恕罪!”

    “请王妃恕罪!”

    一声声的道歉响起,他们跪在面前,眸色真挚,面色诚恳,语气愧疚。

    半响,冷夏耸耸肩,凉丝丝问道:“百姓做错事要如何,军中做错事又要如何?”

    他们既是百姓,又是将士。

    众人面面相觑,大热天的,听着这阴凉的语气,一滴冷汗自额头滑落,终于有人嗫喏的试探道:“自是要惩罚?”

    冷夏笑了,很好,上道儿!

    某女这么想着,柳眉高高的挑起,不由得带出几分阴险的味道,慢悠悠的风凉问:“今日的训练是多少?”

    一旁的战北烈自是了解她,屁颠屁颠的凑上来,咧嘴识趣道:“列队,弓弩五百射,格斗五百组,水下闭气两百次……”

    将士们一抖,再次抖下一滴冷汗。

    “唔……这么多啊?”

    冷夏咂着嘴巴,很有几分为难的样子,怜悯的目光瞧着他们,瞧的他们沉甸甸的心呼的就松了下来,小王妃果然是神女转世啊,心善啊,仁慈啊,爱民如子啊!

    只见她眉毛一蹙,红唇一抿,极无辜的问:“那就……三倍吧?”

    “呃……”

    将士一时回不过神来,呆呆的望着她。

    “五倍?”

    将士的脑门哗哗淌汗……

    再闻一声轻笑,冷夏抚掌决定:“很好,十倍!”

    这下子,所有人立马一个高蹦起来,齐齐看向战北烈,在看到他那明显的坚决的“天大地大媳妇最大”的表情后,连个屁都不敢放,跐溜一下作鸟兽散,“嗖嗖”向着各自的训练目标努力去了。

    开玩笑,王妃这一会儿的功夫从三倍变成了十倍,谁知道再多呆一会儿……

    会不会上下嘴唇一碰,变成二十倍?

    冷夏笑眯眯的望着潮水般散去的人,转头看向战北烈,眉眼弯弯的送上一个吻,“吧唧”一声,看着乐呵呵的舔了舔唇角,回味无穷的样子,她舒爽的深呼吸了一口,有男人撑腰的感觉,原来这么好啊……

    她从来都不否认,她记仇,往死里记!

    欠了她的就要还回来,吃了她的就要吐出来!

    百姓她自是没办法惩治,那么只好在这些自动送上门来的将士身上,这憋了一个多月的鸟气,总算讨回点利息,让心里舒坦舒坦了!

    情人眼里出西施,瞧着他媳妇这睚眦必报的模样,战北烈真是觉得……

    怎么看怎么好看!

    勾住她的腰肢,两人紧紧相贴在一起,他快准狠的攫住了冷夏的唇瓣,狠狠的亲了上去!

    双唇辗转,炙热的气息在这本就炎热的天气中流转着,一番火一般的拥吻之后,战北烈松开冷夏,鹰眸中流光溢彩:“媳妇,你是我的!”

    眼中笑意盎然,冷夏傲然回:“你也是我的!”

    如玉的手环绕而上,紧紧的勾住他的脖子,拉下。

    双唇再次覆在了一起……

    就在这时,“爷,王妃!”

    一声不合时宜的高呼响起,夏日,沙滩,碧海,青天,拥吻,这般浪漫的时候,总有人来搅局。

    两双四只眼睛,恶狠狠的瞪向来人。

    钟苍一个激灵,扑克脸差点破功,吞着口水弱弱道:“咳咳……暗卫来书,查到了东方润的确切位置。”

    冷夏一怔,这三个月的时间,他终于露面了!

    谈起正事,将两人缠绵的神思迅速拉了回来,端正了神色。

    “在哪里?”

    “铎州以南。”

    战北烈眉峰一皱,想起了什么,缓缓的问道:“上次你说暗卫回报,在哪个地方看到一个影子,像极了东方润,后来没了行踪?”

    钟苍点点头,想起上次因为冷夏在宫里一呆几日,他们那苦闷的日子,不由得委屈哀怨之极的瞄去一眼,看的冷夏摸了摸鼻子莫名其妙,转头问道:“怎么了,上次是在哪里?”

    钟苍想了想,回道:“也是铎州。”

    “那时是在铎州城门,不过并不能确定,暗卫只一闪身的功夫,那人影已经不见了,而这次东方润一现身,附近的暗卫已经追了上去,他不知是发现了有暗卫的跟踪还是怎么,正向着东楚的方向离开……”

    “不对!”冷夏一挥手,打断他的话。

    她敛下眸子,暗暗思索着,东方润消失了三个月,什么都没做出现在了铎州以南,明显之前的一个月甚至更久的时间他都逗留在那里,这会儿却被发现了行踪,在附近的暗卫追赶下撤离。

    那么这三个月,都是无用功么?

    开什么玩笑,那个男人花了三个月的时间,什么都没做还大意到被发现了行踪,说的可是老狐狸一样深沉的东方润?

    铎州以南……

    忽然脑中一闪,似是抓住了什么……

    “你不会猜不到的,你太自傲了,也太自信了……”

    “是不是对你的秘密武器得意非常?”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冷夏霍然抬头,花媚死前的三句话不自觉的在心中浮上来,那个答案倏地清晰了!

    虽然不敢置信也难以相信,但是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这更大的可能,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中的震惊,看向同时眼中暗沉而凝重的战北烈。

    两人视线交汇,双双吐出:“调虎离山!”

    ==

    ==

    第四节。

    调虎离山?

    钟苍皱起冷峻的眉毛,不解的问道:“调离附近的暗卫?可是那里的暗卫大多是……”

    说到这里,他猛的停住,倒吸一口冷气。

    那附近的暗卫,基本上都是暗中保护硫磺矿的运输的,如果东方润的目的是调虎离山,那说明了什么?

    他的目标,是硫磺!

    战北烈点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就是硫磺!”

    钟苍没有表情的脸,终于绷不住了,如果是硫磺,那么到底是因为得知了炸弹的制作中需要硫磺,所以破坏,还是……

    若说破坏根本说不通,自从小王妃将炸弹的制作工艺教授给了那些烟花师傅之后,他们就被秘密的接近皇宫持续制作,而硫磺矿的采集也一直未停止,每隔一段时间少则三两月多则半年,就会有专人保护押送进宫,这六年来的开采宫里已经有了大量的库存,如果现在才想着破坏,分明已经晚了。

    而另一个可能……

    钟苍已经不敢再深入想下去,他是第一批亲眼见识过炸弹威力的人,深知那东西的可怕,如果这个不再只是大秦拥有,如果这个被运用到战场之上,如果在两军交战中双方皆以此为武器……

    他似乎已经看见了,遍地血泊,遍地残肢,满地哀嚎的场景。

    钟苍脸色发白,他迅速道:“属下立即飞鸽传书,让暗卫放弃追踪,回返严密防护硫磺矿的挖掘运输,并吩咐其他各地的暗卫迅速向硫磺矿聚集支援,一定不能让东方润得手!”

    冷夏摇了摇头,淡淡道:“恐怕已经晚了。”

    东方润足足花了三月之久布置这件事,既然已经现身足以说明布置完善,消息传来也需要个小半日的时间,那么,这会儿,或者飞鸽将消息传回去的时候……

    恐怕硫磺已经到手了!

    战北烈亦是神色凝重,他沉吟片刻,吩咐道:“今日应该有采集到的硫磺押运回京,直接调附近各地的暗卫前去支援!”

    哪怕硫磺保不住了,人也要保住!

    “是!”钟苍大步离开。

    待他走了,冷夏拉着战北烈坐到沙滩上。

    素手在细沙中轻轻拨弄着,任金色的沙子自指缝中流走,远处战十七自己在海中玩的不亦乐乎,小胳膊小腿儿撩着海水,笑的牙齿白亮,灿烂的刺眼。

    冷夏正要像现代所有的妈妈一般,嘱咐一句小心,忽然想起这里是古代……

    那小子轻功高绝,比她可厉害多了!

    她失笑,听见身边战北烈道:“当初钟苍曾说过一次,我心心念念着你在皇宫的事,也没往那方面想,这会儿想想,那时东方润就设下了套,第一次暗卫追击不成,第二次定然会紧追不舍。”

    “唔,阴差阳错……”冷夏点点头,看着远远的浪花中,一跃而起的战十七朝她挥舞的小胳膊,跟着挥了挥,才道:“其实换一个角度说,即便真的上心了,咱们也未必能想到,他的目标竟然是硫磺!”

    她轻叹口气:“我是不是……太自信了。”

    东方润劫走硫磺的目的不言而喻,然而她从未想过,在这个时代竟然有人能制作出炸弹,即便是当初花媚的话中透露出了少许的信息,她也从来没往这个方向上考虑过。

    在她的潜意识里,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似乎她一直有一种身为现代人的优越感,站在一个高人一等的角度,来看待这个世界,小觑了这个世界,也小觑了这里的人。

    殊不知,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里的轻功、内功、医术等等,亦是有太多是现代所不及的。

    腰侧的大手紧了紧,瞧见刀削斧刻一般的下巴朝着肩头示意一下,冷夏轻笑着将头靠了上去,听他道:“唔,是有些自信过头了……”

    一口咬上他的耳垂,咬的某男脖子一缩,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她轻笑着得意洋洋,这男人的敏感点,她早就摸的一清二楚。

    战北烈斜斜的睨她一眼,那意思:媳妇,你点火?

    冷夏望天,做无辜状:啥火?

    耳侧磨牙声声响了一阵,终于无奈的消失了,肩头被一只大掌捏住,战北烈将她扳过身子,抵着她的额头温热的呼吸吐在面颊:“媳妇,你有资本自信,这天下,没有人比得上你!”

    冷夏低低的笑起来,伸出舌尖在他唇线上一描。

    两人再次拥吻在一起。

    这一次,战北烈投入的亲吻着冷夏,还在想着,夏日,沙滩,碧海,青天,拥吻,唔,终于没有人打扰了。

    “娘亲!”

    呼的,双唇迅速分开!

    某男呼吸急促的放开她,郁卒的磨了磨牙,这光天化日大庭广众的,两次缠绵两次有人打扰,想吃了他媳妇都不行,尤其是这小鬼!

    恶狠狠的瞪过去:小兔崽子,你是故意的!

    某小孩不甘示弱的回以一眼:猜对了!

    战北烈火大,气急,只想抓过这小不点来狠狠的揍一顿,瞧着那得得瑟瑟的小屁股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只想一脚飞过去,飞的它菊花遍地!

    自然了,冷夏在身边,某男也只有想想的份。

    眼巴巴的瞧着近在咫尺的媳妇,只要他一伸手就能搂过来,然后继续着方才没做完的,说不定情到浓时,还能捞起她一路飞奔回营帐,将这亲吻发扬光大深入拓展……

    某男那个大恨啊!

    这千万瓦“兹兹”响的小目光,某女直接无视了,忽然凤眸一眯,看着远方走来的青衣男子,和他怀里探出来的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小号小脑袋,笑眯眯的招了招手。

    愣子原本笔直的方向,因为这招手转了四十五度角,呆呆的迈着刻板的步子走来。

    “依依呀呀……”

    怀里的小歌谣见了爹娘和哥哥,立马伸出两只白嫩嫩的小胳膊,战北烈一个高蹦起来,将闺女接了过来,抱在怀里闻着她周身甜甜的奶香,一颗铁血战神心,化成了水。

    “叫爹爹。”

    鹰眸亮晶晶,试图让七个月的闺女喊爹爹,这没什么常识的问题,直接换来小歌谣一个大大的白眼。

    某男惊叹:“咱们闺女翻白眼,也跟她娘亲一样好看啊!”

    这次,是四个白眼。

    在场的每个人都免费赠送了一个。

    有女万事足的大秦战神,浑然不搭理其他人的嫌弃,只一心逗弄着疼到了心坎儿里的闺女,“吧唧”一口亲在粉嫩嫩的脸颊上,下巴处微微长出的胡须,刺的小歌谣笑个不停。

    清脆的笑声顺着风儿,直接飘进某男的心里。

    忽然,鹰眸眨巴眨巴,战北烈的心里不是味儿了。

    只见那小小的手儿攥成了拳头,紧紧扯住了某个呆子的前襟,小歌谣的确是想让爹娘和哥哥抱,但是抱的前提是,不能让她放开呆子,足以见得,这呆子不知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法子,竟然把可爱又单纯的小歌谣,给忽悠的五迷三道,让他在心里占据了和爹娘一样的位置!

    自然了,这绝对是某男心里的嘶吼呐喊。

    恋女成狂的大秦战神,很没有立场的直接倒向了自家的宝贝闺女,但凡有问题,一定是别人!

    比如说,那个还搞不清楚状况,甚是冤枉的呆子。

    于是,吃闺女的飞醋吃到快把自己酸死的大秦战神,脑子一抽,决定做一个实验。

    原谅这个幼稚的男人吧,他勒令呆子站到一米外,然后使尽全身解数把小歌谣忽悠的松了手,虽然那双水灵灵的小凤眸还是忽闪着望向慕二的方向,但是他绝对相信,在关键时刻,她的闺女还是向着亲爹的。

    没错,就是这样,纵然无数次被拒绝,但某男的抗打击能力,和自我催眠暗示的能力,指数却蹭蹭上涨!

    然后他站在了和呆子对立的一米外,哦不,其实是零点八米,再一次原谅这个男人的假公济私吧,鹰眸笑眯眯,忽然从身后摸出一块糖,朝小歌谣晃晃,一副大尾巴狼的架势:“闺女,跟着爹爹有糖吃!”

    冷夏和战十七对视一眼,双双跌倒,实在是不理解这实验的意义。

    往战北烈那边爬,娃子的亲爹,是应该的。

    往慕二那边爬,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所以,当两人眼睁睁的看着小歌谣在两边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呈现出非一般的纠结神色之后,淡淡的柳眉皱成个小八字,一咬牙,一蹬腿儿,泪眼汪汪的做出了抉择,朝着慕二跌跌撞撞的爬了过去的时候,对于黑着脸磨牙的某英俊战神,皆没送上分毫的同情。

    找虐啊!

    某男不爽了,第二次的把她闺女给拖出来,然后推出了小兔崽子:“你,去!”

    战十七瞄一瞄笑的极漂亮的妹妹,小手挫啊挫,忽然发现这个实验还是很有成就感的,一想当他的妹妹在战神和神医之间选择了神医,却在神医和他之间选择了他,那美滋滋的心里都灌了蜜啊!

    于是,第二个找虐的娃儿,去了。

    十七叉腰,呈小尾巴狼状:“妹妹,跟着哥,哥带你玩。”

    不愧是父子俩,连用的招式都一模一样的……没创意!

    这次的选择要痛快不少,小歌谣只思索了眨巴眨巴眼的时间,就奔着慕二蹬蹬蹬的爬去了。

    一个天雷当头劈下,某小孩半张着嘴,被劈的外焦里嫩,决定重新思索一下,疼爱妹妹这件事的必要性。

    有人欢喜有人愁,这件事的直接影响就是,战北烈乐了。

    大秦战神哈哈大笑,欢快之极,一想到闺女最开始的挣扎神色,忽然就觉得圆满了!

    最起码,排在那小兔崽子前面!

    一瞪眼:“小鬼,你还嫩了点!”

    战十七依旧沉浸在巨大的打击中,神色恍恍惚惚,懒的搭理这人。

    凤眸眨巴眨巴,闪过几丝感兴趣的神色,不可否认,虽然这是个很无聊的实验,但是冷夏动心了,大秦战神一向是二十四孝最佳好妻奴,媳妇的眼神一动,就看穿了她的意思,甚至不用指挥直接把闺女第三次拖到了正中。

    冷夏犹犹豫豫,伸出一条腿儿,还没迈过去,小歌谣就痛快的做出了抉择,甚至连考虑都没有,非常之没有悬念的小脑袋一撇,小胳膊小腿儿连连交错,攀住了慕二扎根在沙滩上的腿。

    冷夏瞪眼,大怒:“你好歹是我生的!”

    小歌谣抿唇,咧嘴,大哭:“哇——”

    极具震撼力的大喇叭哭声再次上演,冷夏摸摸鼻子,很是无奈的撇了撇嘴,决定不跟那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丫头,计较了。

    媳妇吃瘪,闺女大哭,战北烈心疼的一抽一抽的,自然要哄。

    于是脑子第二次抽了的大秦战神,又想到了一个办法。

    其实是同一个游戏,他拉着冷夏和小十七一起站到了另一头,以一家三口对抗对面的慕二,慕大神医十分无语无奈的小小吐了口怨气,再次呆呆的站到了对面。

    小歌谣眼泪汪汪,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忽然就不哭了,好奇的望着那边的三个人,还有另一边的一个人,抽抽噎噎的忽闪着漂亮的小凤眸,依依呀呀的不知在说些什么,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

    冷夏忽然奇思妙想,估计她闺女在算啊!

    慕二,五分。

    战北烈,四点九分。

    十七,四分。

    她自己,咳咳,虽然极端的不愿意承认,不过冷夏猜想是……负三分。

    唔,这么加加减减,她们这一方依然高过慕二那边少许,于是小歌谣果然痛心疾首的看了慕二几眼,慢吞吞依依不舍的一爬三回头,朝着一家三口爬去了。

    啪啪啪!

    三声清脆的声音响起,两两一击掌,三人激动欢呼!

    总算赢了那愣子一回,这算不算人多力量大?

    远远的,并排坐在岸堤上的狂风三人,看着这情形齐齐一拍脑门,一脸的见了鬼。

    狂风大叹:“这还是咱们英明神武的爷,和睿智彪悍的小王妃么?”

    雷鸣无语:“这整个儿一七百五啊!”

    闪电眨眨眼,稀奇问:“啥叫七百五?”

    雷鸣伸出一根指头,顺着那边三个人,从爷到小王妃到小主子,挨个儿的点过去:“二百五,二百五,二百五,三个加起来正好!”

    这边三人狠狠的唾弃着那边的一家三口,而一家三口自然是不知道的,否则这大秦战神坐下的三大暗卫,估计从明年开始到退休的几十年里,都可以被发配去崎兰荒漠,养骆驼了。

    小歌谣慢吞吞的爬啊爬,爬到一半,忽然眨巴眨巴眼,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点点泪珠,不解的望着对面的爹妈和哥哥……

    只见大秦战神狗腿儿一笑,八颗牙齿整齐又闪亮的露出来,在阳光下亮晶晶的闪烁着:“媳妇,闺女惹你生气了,咱不带她玩?”

    冷夏想说,她的肚量也没这么小,但是一见这有了媳妇没了闺女的某战神,心里的满足感顿时呼呼往上升,不得不承认,这感觉倍儿舒爽,于是她勉为其难一点头,意思了意思:“这……好么?”

    战北烈心里翻白眼,他媳妇说这话的时候,那双凤眸能不这么亮么?

    于是乎,心里有着小小得意的冷夏,和急于哄媳妇的战北烈,再加上方才受了挫的战十七,齐齐决定,不搭理那小屁孩了,三人齐刷刷撇头,转身,在小丫头傻愣愣的目光中,迈着正步大步走远。

    小歌谣忽闪着小凤眸,忽然咧嘴笑的清脆,屁股一转调了个方向,再次回到了慕大神医的怀抱。

    某男回头朝着闺女眨眨眼,唔,媳妇高兴,闺女也不用挣扎,老子真正牛气啊!

    一望无垠的金色沙滩上,海水一浪一浪的涌了上来,小十七堆着城堡玩的高兴,冷夏扯过他搂在怀里,看着十七仰起的小脸儿上,眉眼弯弯灿烂的笑容,而她,则靠进战北烈的怀里,一家三口依偎在一起。

    远方一个咸蛋黄缓缓的落下,映的天际霞光璀璨,海面绯红粼粼。

    “媳妇,咱们的闺女太不可爱了!”

    “唔……也还好吧?”

    “不行,哪有闺女不亲娘的?”

    “唔……这倒是。”

    “这种行为,坚决不能放任!”

    “唔……有理。”

    “所以……”

    “唔?”

    “咱们再生一个吧?”

    “……”

    “回去就生,今晚就生!”

    “……”

    ==

    ==

    第五节。

    翌日,傍晚。

    钟苍再次收到消息。

    昨夜押运硫磺的大秦护卫,在官道上遭到堵截。

    漆黑如墨没有一丝光亮的夜色中,两百个东楚皇室密卫无声无息,如鬼魅一般的出现在眼前,大秦的暗卫早先因为追击东方润,大部分被调遣分散,如今剩下的不过数十人,数十人对阵两百个东楚密卫,若是个顶个战斗,两方战斗力应该不分上下,但现在如此大的人数悬殊下,没有任何的悬念,金鳞卫以绝对的数量优势稳稳胜,大秦暗卫拼死抵抗,死伤十人。

    金鳞卫不愧为皇家密卫,动作迅速,行动雷厉有素。在夺得硫磺后迅速兵分两路,一路押运着硫磺先行撤离,余下三十人断后以免大秦负顽,继续纠缠追击。

    直至援军赶到,断后的三十人被悉数斩杀,一场无声无息的争夺战结束。

    然而被劫掉的硫磺,早就在黑夜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战北烈坐在大案前,敛目听着钟苍的汇报,指尖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桌案,发出“笃笃笃”的沉闷声响,这是他思索时的不经意的动作,钟苍不言不语等待他的指示。

    过了半响,鹰眸倏地睁开。

    他摊开一张海域的羊皮地图,两手支着案几,于油灯下地图上细细的巡梭着。

    沉吟着什么。

    冷夏靠在后方的床榻上,手里无意识的把玩着一串贝壳,问道:“先前去追击东方润的暗卫,如何了?”

    钟苍面有愧疚,回道:“东方润一路向着咱们这里撤离,之后忽然失去了踪迹。”

    她点点头,也不能怪暗卫办事不利,东方润这明显已经谋划准备了几个月,不论是调虎离山还是金鳞卫堵劫硫磺的行动,包括他在暗卫追击下的退路,想必早已经安排的完善,天衣无缝。

    “你说……他向着咱们这个方向撤离?”

    “是,追击东方润的暗卫并没有伤亡,自铎州以南一路向着东南追击,是往咱们这里来的方向。不过属下并不认为他会选择走东祈渡,海军衙门数十万水军在这里,还有爷和小王妃坐镇,这个选择太冒险了。”

    “不错,”冷夏站起身,一边朝大案走去,一边道:“走这里便是和咱们硬碰硬,这不是他的风格。”

    按照那人一贯的作风,凡事都该转个两道甚至三四道弯来考虑,更何况这般浅显的道理,他们数十万大军在这等着,东方润若是来了,就是送死!

    战北烈抬起头,见走到面前的媳妇,朝她示意地图。

    地图上条条线线以标注出东楚的海岸线,那一大片湛蓝的海域正是楚海,再向西方,便是三个与它接壤的国家,北燕,大秦,南韩。

    凤眸一凝,冷夏点在地图上一点,留下个浅浅的指痕,也正是战北烈的视线所及。

    “楚堰江!”

    “是,”战北烈点点头,拉过她的手在掌心摩挲着,分析道:“向北从赤疆军营的方向,就是咱们当初去落峰关的那条路,一直翻山越岭横渡楚堰江,背后有落峰关下的东楚军营作掩护,这条线最为安全。”

    冷夏正要说话,外面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狂风凝重的声音在帐外响起:“王妃,军营外有一个匣子……是给你的。”

    “送进来。”

    狂风走进来,后面跟着雷鸣和闪电,将匣子放置在桌案上,三人欲言又止:“没有人发现是谁送来的,直接就放在军营的外面,不过……”

    很明显,他已经看过里面的东西了。

    冷夏点点头,拿起匣子端详着,木制的没什么特别,在市集上随处可买到的东西,盖子上贴着张宣纸,写着四个极为清秀飘逸的楷书,勾划间可见淡淡的傲气:慕容冷夏。

    观字识人,只这四个字,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没什么担忧的打开盒子,毕竟这般诡异出现在军营外的东西,狂风他们必然要检查一番,既然送了来,足以说明没有问题。

    盒盖掀起,凤眸定定的看着里面的东西,缓缓的升腾起一股戾气。

    她将东西执起,放在手中把玩着,轻笑起来:“这是挑衅么?”

    这东西在场的人都熟悉,萝卜大小的竹筒,两头被密密的封上了粘土,最上方的一头上有一个小孔,露出了一条细长的引线,在油灯昏黄的光芒下,闪烁着一种危险的感觉。

    正是她在这里研制出的土炸弹!

    而眼前的这个明显不是出自她手,手法上有少许的不同。

    早就有了心理上的准备,她倒是没有太惊讶,将引线搓开瞧了瞧,同样的由麻布牛皮纸茅草制成,放到鼻端有一股淡淡的被硝水浸泡过的味道。

    唇角缓缓的勾起,冷夏不由得赞叹:“巧夺天工!”

    她相信当初寻找到的工匠,不会把这些秘方泄露出去,工匠是牧天牧阳找来的,两人知道这事的隐秘性,寻找的都是在本身都是长安做了一辈子的老工匠,身家可靠,底细清白,如今都聚集在长安一个秘密的地方,专门制作着这个,有战北衍那狐狸负责不会出纰漏。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东方润得知了炸弹的消息之后,在北燕寻到了一些爆炸之后的残余物,再暗中询问了塞纳城当初亲眼见过城门炸毁的百姓,虽然有严密清理过现场,也将炸弹的消息压了下来,不过对于上位者来说,若要找出点蛛丝马迹,还是可以的。

    而后通过一些模糊的描述和残余物,有人经过研究,仿照着制作了出来。

    距离北燕那一战,过了已经有五年,不论这研究的时间有多久,她来自现代又是军火方面的行家,作出这个不过小菜一碟,而对这里的人来说,其内火药的配比等问题,只从那些残余的灰烬,就能研究出来……

    却是值得一赞了!

    尤其……还是个女子!

    战北烈揭下匣子上的宣纸,在字迹上扫了一眼,沉声道:“怪不得……东方召十一子六女,在东方润登基之后全都死了个干净,东楚的皇室几乎死绝,却独独留下了一个她!”

    当初他们就曾疑惑,那女人美貌过人却从未在天下有过任何的传言,十几年来却不声不响不显不露,却被东方润留了下来,若是没有值得利用的地方,绝不可能。

    却怎么也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

    “这个女人倒是有两下子,只不过……”他摇摇头,对这送来炸弹挑衅的行为,很是讽刺。

    将手中的土炸弹掂了掂,冷夏仔仔细细研究了一番,点头接上:“不过,太自负了!”

    片刻后,放到一边,她沉声道:“东楚的国库中应该也有少许的硫磺储备,炸弹中虽然必须要有硫磺,但是所需并不太多,如果他们早已经做出了一批的话……”

    说到这里,顿住。

    东方润千辛万苦的谋划三个月,只为了大秦的硫磺,那么足以说明,他从来没有放弃过一争天下,也更说明了他要将这用在战争上的想法和决心,早在当初在北燕制作出的时候,他们两人就曾慎重的讨论过,这配方绝不能泄露出去,否则一旦被有心人拿来征战五国,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甚至可以说,这将是整个大陆的一个噩梦!

    然而此时,这件事明显要成真了,一旦东方润回到东楚,接下来的战争无可避免,冷夏甚至可以想象的到,一旦在这落后的古代,两军交战是以炸弹为主要攻击力,那么将是怎样惨烈的一场大战,将会造成一个怎样的地狱……

    战北烈点点头,仰向后方揉了揉眉心。

    大帐中陷入了沉默。

    忽然,冷夏柳眉一挑,正视向战北烈:“我有一个想法。”

    他睁开眼,看着对面的媳妇,看着她说的郑重,就已经猜到了她的这个想法,该是要去冒险的,并且这冒险中也许没有他的份!

    拉着她的手,将她拉到膝上,战北烈叹气:“你已经决定了。”

    听他说的笃定,冷夏缓缓的笑了,这个男人啊,从来都了解她,她的确是已经决定了,虽然说这件事不能算是由她而起,可这炸弹实实在在是她带来的,若是没有她来到这个世界,这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也不会出现。

    双手勾上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战北烈的眉峰自第一句开始,就猛的皱了起来,越拧越深,最后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直到她说完,睁着亮晶晶的凤眸瞧着他,那“川”字已经形成一团诡异的疙瘩。

    吧唧一口。

    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冷夏郑重的看着他,微笑:“你该相信我。”

    战北烈恶狠狠的瞪她一眼,连翻三个大白眼,虽然没说同意与否,心里却是明白,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了,他执起狼毫在地图上缓缓的勾画,将楚海的海岸线描绘出来,自北燕至南韩,清晰的围城一个不规则的圈,吩咐道:“狂风,吩咐暗卫在海岸线上巡查,从北到南仔仔细细的找,金鳞卫想要将那大批的硫磺运回东楚,只有化整为零。”

    狂风面色一肃,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今秦楚两国开战,两方的商人已经不再出海,海面上的商船完全的销声匿迹了,而这个时候,如果他们想要从海上将硫磺运回去,太大的船只必然引起注意,只有化整为零,分成数个小队甚至无数个人单独行动,一人携带一批乘小船回去。

    小王妃曾经说过,真正制作炸弹硫磺所需的量并不是最大,这大批量的硫磺,只要运回去哪怕十分之一,都绝对够用了。

    而一旦化整为零,这么多的船只就总有漏网之鱼。

    狂风高声应是,正要离开,就见战北烈一瞪眼:“等等,还没说完呢!”

    迈出的腿儿,老老实实的收回来。

    某男再次瞪了他媳妇一眼,十分无奈的对着狂风三人交代了几句,分配完工作后,再郑重的强调了这件事的重要性三十几遍,才放了三人下去。

    大秦战神哪知道,他一番担忧媳妇怕这仨笨蛋给搞砸了的举动,在三人出门之后十分不解。

    狂风挠头:“爷这啰嗦劲儿,是上了年纪了吧?”

    闪电撇嘴:“照我说,是被慕公子和小小主子给刺激的!”

    雷鸣灵机一动:“记得不,以前小王妃说过一个叫什么症来着?”

    三人憋足了劲儿,使出吃奶的劲头想……

    终于醍醐灌顶:“更年期综合症啊!”

    而帐篷内,将三大暗卫在门口叽叽咕咕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的冷夏,笑倒在某个黑着脸的男人肩头,感受着下面那人呼呼冒出的冷气儿,赶紧顺毛:“说正事,说正事!”

    战北烈瞥一眼她硬生生摆出的正色面孔,咂吧咂吧嘴,终于开始认真的思索,让那三个东西去崎兰荒漠养骆驼的事了。

    他还在考虑着这事的可行性,冷夏已经招招手,把扑克脸一抽一抽的钟苍唤了过来,在他耳边郑重的吩咐了几句之后,钟苍同样正色的点点头,快速出了帐篷办事去了。

    待他领命而去,帐篷内只剩下了冷夏和战北烈两人。

    灯影晃动,人影成双。

    话题再次回到了冷夏提出的计划上,战北烈搂着她,依偎在大案前轻声的分析着什么,不时的冷夏插上一句,气氛虽然温馨,但是心中皆存有淡淡的阴影。

    他们都知道,未来的某一天,惨烈的大战即将到来。

    ==

    十日后。

    临近北燕的楚堰江畔,即便是盛夏的季节,依旧有几分清冷。

    尤其是夜晚的楚堰江,料峭的寒风呼呼的吹过,吹皱了一江滔滔滚滚,江面上起伏的明月影影绰绰,隐约可见两岸峰峦倒影。连绵百里而不绝的东麓山脉脚下,在一片灰暗的夜色中,出现了一个月白的人影。

    那人负手立于山脚,一身白袍湛湛如水,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不言不动,唇角始终勾着淡淡的弧度,看上去有些许的散漫,却掩饰不住周身的高华。

    狭长若柳丝的眸子,微微一眯,目光所及,便是远处江面上缓缓驶来的一艘巨大的战船,船上人头攒动,隐约看去足有近万人之多,最前方甲板上立着一个女子,冰肌玉骨,华容月貌,在月色下散发着莹润而惊艳的光芒。

    战船荡起水面朵朵水花,很快到达岸边。

    女子唇角微勾,倨傲的抬起下颔,言辞间虽不生疏,亦不热络:“皇兄。”

    脚尖一点在半空划过优雅的弧度,轻飘飘落于甲板,东方润目色不变,淡淡点了点头,目光落向后方上万神色怪异的士兵身上,他自然知道他们的怪异来源于什么,他的一场妖孽论让那个女子落入了万民唾骂的境地,而如今她的反击更是凌厉,直接踩着妖孽论爬上了神女的位置,让他彻底变成了妄图挑起战争,和天作对的昏君。

    他轻声笑了,笑声中说不清的冷意……

    莲公主的身边,还站在两个人,一个方面大耳的中年男子,身穿将服,行了一个硬朗的军礼:“末将马腾平,参见皇上。”

    “马将军,平身。”

    五年多的时间过去,马腾平再见东方润,很有几分感慨。

    当初的七皇子如今已经位及九五,登基三年有余,身上已经含了满满的上位者的威严,即便依旧唇角含笑,嗓音温润,然而这声音落在耳中,竟让他这五十余岁的老将,生出了几分寒凉的敬畏感。

    不由得,他想到了这个男子燕楚第一战时的所为,以万人做诱饵眼睛都不眨一下,面对堆积如山的尸骨,唇角依旧含着淡淡的浅笑。

    一个激灵,马腾平收回目光,也将原本准备的满腹劝阻他收兵的话咽了回去。

    说了又如何?

    五年后再见,他从东方润的身上看到了野心,看到了决心,这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在汴荣先皇的倾轧下挣扎求存的小小皇子了!

    没有过多的寒暄,东方润高抬起手。

    呼啦!

    一声巨响,战船扬起风帆,快速的向着对岸的落峰关行驶。

    “奴才参见皇上!”不男不女的尖细声音响在耳侧。

    东方润似乎此时才看到莲公主身侧的另一人,肤色青白,下巴无须,说话的时候不自觉的带上谄媚,是太后身边的太监娄海。

    “皇上,奴才奉太后娘娘之命,前来……”

    就在这时,东南方骤然亮起点点火光!

    娄海的话没说完,已经淹没在噼噼啪啪的燃烧声中。

    在夜色的隐没下,一艘黑色的战船,朝着他们极快的驶来,而战船的后方,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边,足有数百艘更小一些的战船跟着,自北向南,一排排一列列,几乎铺展了整整一个江面。

    其上火把丛丛灼灼,火苗在凉风中跳动着,映出了甲板上一黑一白的一双男女。

    女子一袭白衣,凤眸微眯,三余年不见依旧是印象中的清冽。

    只见她悠然的支着船檐,轻轻笑出声来:“等你很久了。”

    铿!

    一声齐刷刷的巨响,船后的船队足有三十万的海军,齐齐拉弓搭箭,将目标对准了东方润!

    ==

    ==

    第六节。

    三十万大军的箭矢,无一例外的顿准了东方润,他却仿佛没看见一般,面对这三十倍之多的敌手,依旧的悠然洒逸,对面女子清亮的眸光,落在他的眼里,让空濛的眸子幽深了下去,也缓缓的笑了:“好久不见,润……甚是想念。”

    冷夏翻个白眼,对这人的不要脸真是无语之极,可不是想念么,天天想着怎么算计她,那先前的流言大礼,她还没好好的答谢呢!

    仿佛看穿了她的意思,东方润耸耸肩,唇角的弧度越发柔软:“今日这一遇,前面的账,正好可以先算上一算。”

    铿!

    再一声巨响,东楚这边亦是拉弓搭箭!

    江风呼呼的吹着,拉起的帆布发出裂帛一般的剧烈声响,楚堰江上一时变的剑拔弩张,像是拉紧的弓弦一般,一触即发!

    浓重的杀气萦绕着,将本就不平静的江面扫虐的汹涌澎湃!

    江风呼啸,杀气森森!

    然而在这样凝重的气氛中,两方甲板上的三个人,却依旧悠然自得,战北烈剑眉微挑,冷夏浅笑盈盈,东方润目光温软,这三人似不是对手不是将要生死相搏的敌人,似不是两个月前还一方陷害的一方受万民唾弃,一方回击的一方与天下对立……

    冷夏挑起柳眉,轻笑起来:“东楚这是要与天命为敌么?”

    一声嗓音清清淡淡的传了过去,然而在猎猎凉风中是那么的清晰,东楚船上的近万人马,在这阴冷的天气中紧张的大汗淋漓,原本就生怕对面的敌人忽然来上一箭,把他们射成马蜂窝,此时听见这话,更是人心惶惶,面色苍白。

    东方润无语的摇摇头,这女人真敢说,脸不红心不跳的自认天命。

    这其中的猫腻他们都心知肚明,然而面对敌方的将士,这是最好的攻心之策,只从他身后那些粗重的呼吸,就能看的出,效果不错。

    这么想着,唇角越发的温软,不由得带起丝丝欣赏的弧度,这一笑,身侧的莲公主忽然皱了皱眉,原先天下疯传他爱慕那个女人的消息,她是不信的,毕竟这一切的阴谋她都清清楚楚,不过是个烟雾弹罢了。

    可是如今再看,她却无端的信了几分。

    一向看似温润的皇兄,实则内心有几多寒凉,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兄弟姐妹共十一人,通通在这个男人的笑容中下了地狱,而她,若非四年前无意中发现他找了极多的术士研究那个名为炸弹的东西,又正巧对这术术极有研究,只一闻一观一听,就察觉出了那东西和烟花爆竹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当属同宗同源,也不会留下了这一条命。

    自小,皇宫中姐妹众多,美貌的,心机深沉的,才华横溢的,而她明明每一样都出类拔萃,却一直以来籍籍无名,是因为她早就明白,那些父皇的宠爱和名声,只会是她们的枷锁、牢笼,在那个吃人的地方,想要活的安稳,就要先懂得隐藏。

    即便如此,在她的心里,还是瞧不起那些同为公主的姐妹的。

    她隐于暗处,冷笑的看着那些所谓的第一才女第一美女们,只有她自己知道,五国之间,没有任何的一个公主如她这般,美貌冠绝天下,才华精绝无双,然而直到一个女人的出现……

    她和亲嫁给世间最优秀的男子,制炸弹、挑内乱、夺格根、灭北燕、平西卫、当女皇、开恩科、震朝堂、访东楚……她冷眼观着听着她的一切,看她在天下间扬名,世人只知慕容冷夏,从没有人知道,东楚还有一个并不输她的莲公主!

    最讽刺的是,就连她的一条命,也是靠着那女人制作出来的炸弹,才保了下来!

    而后来的日子,她在皇兄的眼里,作用亦不过是研究那炸弹的工具。

    别看皇兄待她从来和善,她这在皇宫中长大的公主,又怎么看不出他眼中无时无刻不存在的冷意,那并不是针对某个人,而是对于所有人的防备,即便是他的生母,太后。

    可是现在,她清清楚楚的看到,身边这个不相信任何人,从来内里森凉如冰的男人,竟然在看到对面那个女子的一瞬,眼中的冷意化了……

    那随意的一挑眉,一眯眼,一耸肩,透出了多少恐怕连他自己都不自知的情绪,那关于爱慕的传言,究竟是一个烟雾弹还是他由心而发之事,也许他根本就分不清楚。

    连自己都以为是在做戏吧,然而究竟是戏子无情,还是戏如人生,真真假假中谁又能分辨的了?

    莲公主无声的笑了,这个可怜的男人啊!

    一声笑语将她的神思拉了回来。

    只见对面战船上的女子,来回掂着手中那个她送去示威挑衅的炸弹,挑眉道:“做的不错。”

    话语中没有讥讽,是实实在在的认为不错。

    而正是因为如此,让莲公主的心中猛的烧起了一把火,那随意的又含着几分鼓励的语气,分明是师傅称赞徒弟,大人表扬孩童,站在一个完全高出的阶级上,做出的评价。

    那是一种藐视!

    莲公主紧紧的攥起拳,下颔抬的高高,不愿在那个女人的面前失了风度。

    她微微一笑,极美,望着冷夏点头:“多谢夸奖。”

    寒风带着些微微的冷意在海面上游弋着,杀气却渐渐的淡了下来,两个女人相互对视,只一刻后,冷夏便移开了目光,伸了个懒腰活动了活动筋骨,在这船上一等等了小半夜,从炎夏忽然变的寒冷,真有些不习惯。

    莲公主眼眸一亮:“你怕了?”

    东方润和战北烈,同时皱起了眉。

    冷夏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半响后明白了她的意思,这女人竟然将一个对视,当做了相互间的较量?

    好笑的摇摇头,她问道:“你可知道,你我之间最大的差别在哪里?”

    差别?

    对面的女子眉毛一蹙,我见犹怜:“你是西卫女皇,我是东楚公主?”

    冷夏耸耸肩,不以为然。

    蹙起的眉又紧了紧,莲公主淡淡道:“洗耳恭听。”

    即便已经预见到接下来的话,未必会好听,但是好奇心和那若有若无想要与她较量的好胜心,让她选择了听。

    而同时,战船上所有的人,都被激起了好奇心,竖起耳朵。

    每一个人的目光注视着她,那女子负手立于船头,冷风将她的衣袂吹开,淡淡清辉下,火光的映照中,一双凤眸闪烁着幽深而逼人的光芒,似仙似魔似神抵一般的耀眼,让人不自觉的眯起了眸子。

    “我的对手,可以是北燕,是南韩,是当初西卫的一干夺位的皇子,如今可以是你,是东方润……然而你的对手……”

    她红唇一勾,缓缓的却铿锵的吐出:“只是我!”

    三个大字落地,莲公主一怔,脸色涨的通红。

    她的意思很明确,不论性别,身份,地位,只要阻碍了她的路,就是她的敌人,归根究底,她将这些人放在了眼里,却从来没放在心里。

    而反观她自己,从一开始便将那个第一个制作出炸弹的慕容冷夏当做了对手,她想和她一较高下,她挑衅她,得意洋洋的制作出了第二枚炸弹,傲然的给她送了过去示威,满心满眼都是对方看到炸弹之后的自叹弗如,然而对方……

    从始至终,就没有把她当盘菜!

    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羞愤!

    莲公主强自镇定的抬起头颅,直直的对视着对面的女人,不让自己落下丝毫的下风,然而她忽然睁大了眸子,不可置信的惊呼一声,这呼叫还来不及发出,已经淹没在了剧烈的破风声中!

    噼噼啪啪!

    只见对面那方才还笑意盈盈和她闲聊的女子,竟然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玉臂一挥,手中那个她送去的炸弹不知什么时候,在背后点燃飞了过来!

    引线在半空烧灼着滋滋作响,发出明烁的光亮,眼看着炸弹就要落入船上,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东方润还有心思轻笑了一声。

    他呢喃道:“还真是她的风格啊!”

    话落,脚尖腾空猛的飞起!

    半空中月白的身形如电,一脚踢开这引线还只燃烧到一半的炸弹,就在这时,对面的三十万大军一波一波的松开了手中的弓,乌压压的箭头在月色下闪烁着冰冷又狰狞的寒芒!

    大片大片的朝着他席卷而来!

    面对这样高密度的箭雨攻击,东方润也不敢轻敌,一把软剑自腰间抽搐,挥舞的密密成风,将射过来的流矢成排的击挡开……

    叮叮当当……

    清脆而尖锐的声响,不绝于耳。

    轰!

    天空中那炸弹终于烧完了引线,似一团烟花般猛然爆开,巨大的声响震耳欲聋,蘑菇云一般的黑色烟雾升腾而起,那威力之强之猛,直吓的两方将士呆愣在了原地,直勾勾的盯着那如黑龙一般升上天际的滚滚浓烟,冷汗不自觉的刷刷淌出了脑门。

    每一个人都在后怕,若是这东西爆炸在船上,那么……

    想都不敢想!

    只这一耽搁的功夫,东方润轻身落于甲板,衣衫上依旧有不少的划痕,左臂最为严重,流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冷夏抬眸望了一眼天上的浓烟,耸耸肩极无辜:“我试试威力如何。”

    话音落,对面的东楚将士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你他妈的试试威力,就把这变态的东西往咱们船上扔?

    这不要脸的话,你怎么说的出来?

    莲公主更是一口血涌上喉间,若不是要保持着她公主骄傲的风度,简直恨不得冲上去撕了那个女人。

    然而他们还处在疯狂的唾骂中时,对面的冷夏已经一声大喝:“放箭!”

    一个激灵,三十万人纷纷反应了过来,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再次拉满了弓弦。

    咻咻咻……

    第二次了,东楚的将士傻眼了。

    这女人太阴险!

    破口大骂声还来不及发出,甚至盾牌都没支起,第二波箭雨再次呼啸而来……

    东方润手臂一扬,一把拎起身边的莲公主,毫不客气的丢到了船舱内。

    同一时间。

    血色四溅,哀嚎连连!

    一声声的惨叫在冰冷的江面上响起,血花爆开一朵朵,战船的四周都被染的猩红,东方润高喝一声:“回航!”

    簇白的水花将殷红的江水荡开,东楚的战船向着落峰关迅速撤离。

    后方大秦的战队紧追不舍,黑压压的箭矢如雨,如云,如蝗虫,不断的在后方席卷着,有的击打在盾牌上,发出金属交击的尖锐声响,有的射入身体里,一声惨叫后噗通落入江中,有的直接射进了船身。

    战北烈挥手大喝:“投石机!”

    “是!”

    巨大的石块儿如雷,在半空划过遥远的弧线,轰轰砸在战船之上。

    远远的有人惊骇欲绝:“破了个窟窿!”

    东楚的战船像是刺猬一样,满满的弓箭让船的吃水线越来越深,行速越来越慢,这下越发的摇摇欲坠起来……

    “全速追击!”

    “是!”

    战队如风,在楚堰江上横扫而过,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眼看着就要追上!

    忽然,战北烈鹰目一凝,对面东楚的战船破败不堪,倾斜着的甲板上东方润转过头来,对着他微微一笑,狭长的眸子中透着深深的森凉。

    就在这时,远方落峰关融进夜色的群山下,无声无息出现了大片的火光,那一丛丛的火把遥遥映衬着黯淡的天幕,照亮了一方漆黑夜空。

    那是东楚的战船!

    亦是足有数百艘之多,其上人头攒动,巨大的呐喊声呼啸着响起,朝着他们飞速驶来!

    波涛起伏,深邃激荡,江面被火把映成了一片猩红的颜色……

    战北烈当机立断:“撤退!”

    “是!”

    一声令下,所有的战船调转了方向。

    和东楚的海军硬碰硬,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士兵疯狂的拉着风帆,掌着船舵,只恨这船下没生出两个轱辘,在海上一路狂奔,一边支起盾牌抵挡着后方射来的箭矢、大石,一边瞅准了时机仓促的给予反击。

    两方的战船在这骤然开启的大战中,都没讨了好。

    战北烈早就料到东方润会有埋伏,这场大战在所难免,即便不是在这里,也会在他回国之后。

    此时,有东祈渡那边牵制了一部分东楚的海军,东方润不能大规模的调派人手来这里,他的人二十余万,明显比起大秦战力不足,再加上冷夏前些日子的一番神女论,让东楚的士气大大的降低,对这一场战役更多的还是抗拒的心理。

    而如果等到他回国,给了他时间,未必不能将神女这个结给解了,到时候硫磺运回去,炸弹大批大批的制作出来,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所以如果硬要打,那么这一次,就是大秦发兵的最好时机!

    然而即便如此,和以海战闻名的东楚在海域正面交锋,依旧只是胜负参半。

    大片大片的箭矢射过来,身边渐渐有众多的袍泽中箭倒下,有的就死在甲板上,有的落入海中迸出巨大的浪花,石块砸在船板上砸的轰轰响……

    将士们在心中破口大骂。

    那东楚的皇帝实在阴险,早早的准备好了战船的埋伏,反倒装出一副不敌跑路的模样,引他们上钩。

    忽然!

    有人惊恐大喊:“那是……那是什么!”

    所有人转头看去,只见半空中一片明烁的颜色兹兹放着光亮,十数个东西划过道狰狞的弧度,朝着这边飞来。

    炸弹!

    东楚竟然在这海上,一次性的扔出了十几个炸弹!

    两军离着尚远,这炸弹越过海面如今还离着他们有小半的距离,如果这些东西全数都落到了战船上,那么大秦这三十万将士,最起码死伤十之一二,而剩下的也多半是残肢断臂。

    “快闪开……快闪!”

    “就要落下来了!”

    “来了……”

    电光石火间,战北烈鹰眸如墨,比这黑夜亦要暗沉上几分,他一把举起身侧的大弓,弓弦被拉成一张满月,四支长箭夹于五指中,咻咻咻咻!

    四支长箭呼啸而出,仿佛长了眼分别飞往不同的方向,神乎其技的箭头卡在了四条引线上,将炸弹整个儿的击落水中,同一时间,战船上飞出数名暗卫,每一个对付一枚炸弹,凌厉的踢往天空中。

    轰轰轰……

    无数的爆炸声在高高的苍穹上响起,那震耳欲聋仿佛天地在发怒,似从九天神殿上爆发出的怒吼,一瞬压过了这战场上所有的声音。

    将士们震撼的望着天际,冷汗涔涔中,再次有人惊呼:“又来了!”

    第二波再来!

    战北烈沉下俊面,一声声指令有条不紊的发出,清晰的钻入每一个被震的嗡嗡响的耳朵。

    “守好自己的位置,莫要惊慌!”

    “支起风帆,全速转舵!”

    “暗卫行动!”

    众人在这沉稳的喝声中,终于找回了神智,心里的不安和惊惧亦是随着语调中的平静,一丝丝的散开了,他们同时看向甲板上长身玉立的男人,一袭黑袍猎猎翻飞,他面容冷肃,再次搭弓射箭,那双执着弓箭的手沉稳如初,没有丝毫的颤抖,破风声响,箭矢如电,对准了第二波的炸弹呼啸而去。

    齐齐呼出一口大气,他们的战神还在,他们的天还在!

    只要有他在,就没什么好怕!

    三十万人齐声大喝:“是!”

    应答声直上九霄。

    战船飞速向着西南方调转,船上的将士支盾射箭,在后方二十余万大军的追击下,有条不紊的开始反击,所有抛来的炸弹都有战北烈和暗卫负责解决,同时一部分暗卫亦是取出炸弹,发了狠的点燃扔出去,势必让东楚也尝尝这惊惶的滋味。

    轰轰不绝的爆炸声中,楚堰江上战火弥漫……

    这场战事足足持续了近三个时辰。

    这一场战北烈和东方润之间,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正面交锋,唯有二字可以形容。

    惨烈!

    当日头悄悄的升出江面,天色蒙蒙亮起的时候,楚堰江已经完全不见了原先的面貌,仿佛成为了一个人间地狱。

    没错,就是地狱,江水被鲜血染红,滚滚波涛中漂浮着一层浓郁而粘腻的赤红血水,大片的浓郁血腥气,和刺鼻的硝烟味弥漫着,满目的伏尸、残肢、断臂、大片小片的木板木屑,战船的零碎部件,江畔上冷风呼啸着拂过,那呜呜声响仿佛是一曲悲歌,长鸣……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控诉着这场战争的惨烈!

    这就是冷夏在制造炸弹之初的隐忧。

    然而此时,一语成谶。

    ==

    ==

    第七节。

    大秦胜了,然而胜也只是惨胜。

    接近五万的将士牺牲,二十五万的将士不论轻伤擦碰还是重伤致残,没有一个是完好无损的。

    即便两方有东方润和战北烈指挥着对付着炸弹,有暗卫将炸弹或射或击,依然有少数的战船在余波的威胁中,散落江面,一艘船上就有几千人之多,几千人落下江水中,有的救治及时攀上了其他的战船,有的直接被流矢射中而亡,永远的埋在了这江畔下……

    大秦的胜,胜在了士气高昂,也胜在了东楚的一盘散沙。

    几乎每一艘东楚的战船上,都有士兵高呼着“退兵”,他们不愿再做无谓的牺牲,为了一个完全不可能有希望的胜利,和天命斗,和神女斗,这场战役的失败已经是注定的!

    战事到了最后,甚至不待东方润下令,东楚已经丢盔卸甲仓皇逃窜。

    一场大战以这样的悲剧落幕,东楚的船只驶上落峰关,东方润缓缓的下了船,思绪却被刚才的那一战困扰,东楚士气低迷撤退就罢了,战北烈明明小胜几分可以追击,为何也收兵了?

    “若不是皇上执意开战,又怎么会这样!”

    “咱们开战已经触怒了上苍,牲口猝死就是示警。”

    “上天已经下达了旨意,西卫女皇将会一统四海,还打什么?”

    七嘴八舌的小声抱怨,汇聚成一股低迷又沉闷的嗡嗡声,一声声崩溃的抱怨,毫无阻滞的钻入耳际,东方润唇角含笑,眸子却是越来越冷,不由得想到那女子,当初也是受到这样的非议么,或者比这要更加的严重。

    忽然,他眉峰一皱。

    回忆起方才的一战,似乎一直没看到冷夏的身影,仿佛扔完了第一个炸弹之后,就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鬼使神差的回过头,看向远远航走的大秦战船,那极远极远的一艘巨大战船的甲板上,一黑一白的男女背对着他相拥而立,战北烈似是有所察觉一般,亦是转头看了过来。

    两人看不清对方的面容,那目光却仿佛实质一般在江面上碰撞。

    “皇兄?”

    东方莲微微颤抖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再如何自傲的女子始终是在锦衣玉食下长大,第一次看到惨烈的战争,她绝美的面容苍白如纸,额头上泛起了点点冷汗,然而眼中,却是毫不掩饰的氤氲着丝丝的振奋和倨傲,为她亲手制作出的炸弹,为那炸弹耸人听闻的威力。

    疑惑的一声轻唤,将东方润的神思拉回。

    他摇摇头,挥去心头不知怎么忽然升起的不好预感,并不回答,转身向着落峰关的军营走去。

    也就自然不知道,在他转过身之后,大秦已经驶远的战船上……

    战北烈收回远远望去的目光,一转头,看见自己怀里的……白衣男子,顿时胸口一阵酸水往上返。

    一把将他从怀里给推开,某男嫌恶的深深吸了口气,脸都快被恶心的绿了。

    白衣男子一个踉跄,清冷的脸上是和他同样的神色,忍无可忍的皱着眉毛。

    “恶心!”

    “恶心。”

    异口同声的两个字,一个说的咬牙切齿,一个说的声调刻板。

    两人相看生厌。

    战北烈恶狠狠的瞪了伪装他媳妇的慕二一眼,慕二默默回瞪前者六眼。

    忽然,胸前咯咯笑着蹿出个小脑袋,和冷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小歌谣,水灵灵的小凤眸忽闪着,长长的睫毛眨动间,小扇子样的轻轻刷着慕二的脖颈,笑的分外甜美。

    小姑娘奶声奶气的说着:“依依呀呀……”

    指骨分明的苍白手掌伸出,温柔的放在小歌谣的小脑袋上。

    然后,毫不客气的一把摁了下去,塞回衣服里!

    鼓鼓囊囊的前襟抖动了两下,粉嫩嫩的漂亮小脑袋再次钻了出来,刚露出了个小脑门,已经被再次摁回去。

    惜字如金的呆子,难得蹦出了三个字:“老实点。”

    伪装冷夏的慕大神医,这个时候别提多委屈了,万分不愿意再看见这张脸,小一号的也不行!

    欺负不了不知道去哪里了的某个女人,只好欺负欺负她闺女。

    转身,慕二呆呆且傲娇的走了。

    呆子终于消失,眼不见为净的战北烈,对着海面连连的深呼吸。

    其实原本是要花千假扮母狮子的,不过那娘娘腔柔柔媚媚的靠过来,还间或不断的飞着小媚眼,吞着小口水,看着战北烈的目光就像是恶狗盯上了肉,苍蝇看见了蛆,那恨不得一口吞了他的恶心模样……真是让人拳头发痒的想揍人!

    他也的确这么干了,遵从了心里的愿望忍不住一拳把娘娘腔给飞了出去,终于舒爽的吐出了满腔鸟气。

    最后没法,只剩下了就地取材的二愣子。

    一个箭步蹿到后舱去,大秦战神脱下外衣,“哗啦哗啦”舀着桶里的水,疯狂的洗刷着搂过呆子的胳膊和半个胸膛,一边洗一边叽咕叽咕的念着什么。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钟苍走过来,扑克脸上没有表情,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听见前面的男人碎碎念:“靠靠靠……”

    后面,就是一系列的单个字,来回循环反复无限制重复。

    嘴角一抽搐,钟苍无视了耳边蹦豆子一样的“靠”,赶忙回报:“爷,狂风传回了消息,东方润果然是将金鳞卫化整为零,沿着海岸线的各个方位乘船回楚,暗卫已经行动堵截了不少的人,还有一些被海上巡逻的水师抓获,但是因为他们人数众多,还剩下十之一二没有发现踪迹,也许已经进入了东楚的海域。”

    战北烈转过身,一边穿着衣服,一边询问:“他们三个呢?”

    “已经按照爷指示去了,目前看来还算顺利。”

    他点点头,转身刚要走,鹰眸中忽然一暗,深深的叹口气:“牺牲的将士,尸体已经收回来了么?”

    “属下不敢忘。”

    清理战场,将牺牲将士的尸体收回,安葬立坟,并给予失去男人的家中抚恤,这不仅仅是陆地上的战争才做的事,为国捐躯的将士,哪怕是已经被炸弹炸的四肢俱散,也一定要把尸体带回去,安葬在大秦的土地上,这是战北烈的军中严明的军令。

    目光落在滔滔滚滚的江面,他咬着后槽牙吩咐:“去跟那呆子说一声,让他照顾照顾船队里伤势严重的将士。”

    钟苍眨眨眼,记起刚才两人还在一块伪装夫妻呢,刚想问,战北烈已经猛的回过头,恶狠狠的瞪着他,喷了他一脸的唾沫星子:“爷不去!”

    说完,大步走向了甲板。

    钟大暗卫眨眨眼,抹去了脸上的星星点点,无语的看着某男背影。

    分明的感觉到,他家王爷这才一时三刻没见着小王妃,就开始闹别扭了,仰头,望天,叹气,他已经预见到了自己以后的悲惨日子……

    那逮着谁咬谁的大秦战神,又要回归了!

    其实钟苍只猜对了一半,没有媳妇在身边固然是战北烈心情郁卒的原因之一,更多的还是对冷夏的担忧,和对这战争的一种厌恶和悲凉。

    他曾经在燕楚第一战的时候,安慰过冷夏:“战争的唯一目的,就是止戈。”

    这么多年来,也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然而不论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少年,看到这鲜活的生命因为战争逝去,心里总归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这感觉名为责任,他是大秦战神,肩负了大秦百姓的安乐生活,他也是大秦的战北烈,承担了大秦祖祖辈辈希望一统天下,再无战争的美好愿望。

    在认识冷夏之前,战北烈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他那二十年的人生,便是为了百姓而活。

    这也是他虽然担心,依然同意了冷夏的提议的一个原因。

    除此之外,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

    此时,他站在甲板上,听着耳边若有若无的哀痛声,闻着鼻端实实在在的血腥气,望着江面上浅浅漂浮的血水,缓缓的,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

    阴凉的江风在周身吹拂着,忽然怀里一重,他条件反射的立即抱住。

    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和他一模一样的小号战神脸,唔,这小兔崽子从抓周之后,就极少这么让他抱在怀里了,偶尔会爬上肩头让他扛着,这样抱在怀里的待遇一般只有他媳妇才有,倒是难得。

    小鬼头眨巴着小鹰眸,稚嫩的小脸儿上,明显有着关心和担忧。

    战北烈别别扭扭,瞪眼:“干嘛?”

    他撇撇嘴,决定原谅这人不友好的态度,哼哼着问:“娘亲去哪里了?”

    某小孩坚决不愿意承认,方才看见这从来高大如山的男人,独自立于甲板上,背影有着小小的孤独,让他心疼了。

    战北烈嘴角一咧,乐了。

    嘴上还硬着:“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

    小十七在他大一号的脸上观察了观察,见他心情好像好多了,心里也舒服了些,说出的话是和他爹一样的嘴硬:“小爷才懒得管,我担心娘亲嘛!”

    嘣。

    一个脑瓜崩弹上去,弹的十七瘪着小嘴儿呼痛,战北烈怒:“在老子面前,跟谁称爷呢?”

    十七摸着小脑瓜,在他怀里拱啊拱,婴儿肥的肉乎乎小身子终于挪到了亲爹坚实的背上,一屁股坐在他脖子上,遥望着已经看不清了的落峰关,叹气一声,做忧郁状:“娘亲会有危险么?”

    战北烈扶着他的小屁股,嗓音沉沉,坚定而笃定。

    “不会!”

    “唔,那就好,十七就放心了。”

    听他这小大人一样的回答,战北烈喷笑出声,拍着他的小屁股训斥:“下次这么危险的事,不准再跟来了。”

    脖颈缠上两条藕段儿一样的小胳膊。

    战十七从后面搂着他,再次拱啊拱,挪趴在他宽厚的肩背,不客气的吩咐:“小爷困了,娘亲在的时候,常常背着十七睡觉的。”

    言外之意,娘亲现在不在,就勉为其难给你个特权吧!

    “臭小子。”

    战北烈笑骂一声,背着他在甲板上慢慢的踱着步,船只顺水航行,速度极快,向着西南方飞速的行驶着,再不多久就会出了楚堰江进入到楚海,白日的江风清凉,少了夜晚的阴郁,不一会儿,背后传来了浅浅的呼吸声。

    “唔,你的背比娘亲的宽。”十七舒服的咕哝一声,睡着了。

    唇角勾起浅浅的笑意,战北烈轻轻的呼出口气。

    “待到天下太平了,咱们去隐居,媳妇,我跟儿子等你回来……”

    ==

    ==

    第八节。

    东楚,落峰关。

    一片怨声载道的军营里,重伤的将士们被抬在担架上,一架一架的朝着军医的帐内送,而大多受了轻伤的三三两两的搀扶着,踉跄的取了汤药,回去各自的营帐。

    而完全没有伤患的将士,亦是在军医的帐篷内忙里忙外。

    举目所至,竟是没有几个完好无损的。

    在威力强悍的炸弹下,几乎每一个将士都多多少少的受到了波及,剩下的那些只能说是上天的宠儿,而张荣便是其中的一个。

    十五岁的张荣第一次上战场,竟然就碰上了这样惨烈的一战,这会儿他正吓的脸色惨白,双手双脚不住的哆嗦着。

    “哎呦,轻点,轻点……”

    张荣一个激灵回过神,他正帮着军医将一个袍泽没了胳膊的肩膀敷好了药,担架上躺着的伤患痛苦的蜷缩着,他一圈一圈的用干净布条轻轻给缠好,憨厚一笑,笑的比哭还难看:“对不住啊,兄弟。”

    这里刚忙完,军医已经大吼着:“愣着干什么!”

    张荣赶忙跑到另一个担架前。

    他转过头,哆嗦着看着身边一个幸运儿,同样的没有受伤,只衣衫脏兮兮的不成样子,尤其是衣角的地方,一大团暗褐色的血渍,浓重的显示了方才战争的惨烈。

    然而这青年的面色却淡定的紧,为伤患包扎的手法利落,甚至连颤都没有颤抖一下,他问道:“兄弟,你不怕么?”

    青年没有转头,只专心的做着包扎的动作,淡淡回道:“既然怕,为什么还当兵?”

    张荣心神一震,只觉得这声音清冷的,极舒服,让他恐惧的上蹿下跳的心,都沉静了下来。

    为什么当兵……

    他还真的认真想了想,虎了吧唧的回:“当兵有银子。”

    这次,青年终于缓缓的转过头,看向了他。

    这一看,只让张荣看的呆了,面前的青年长的极好看,在这满目血腥脏污的帐篷里,只这么一眼望过来的感觉,张荣没读过书的有限词汇中,完全没办法描述,就好像和他们是不同的人,比如今日远远瞥见了一眼的皇上,那种让人不敢直视的高华感觉,是一样的。

    青年在帐篷里缓缓的扫视了一圈,正色的问:“为了银子,值得么?”

    张荣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为了银子而变的和这些伤兵一样,有的没了胳膊,有的断了腿,有的烧焦了后背一整片,还有的已经完全的毁容了,这些痛苦的惨叫响在耳边,再一次让他陷入了战争时的惨烈画面中。

    他脸色又白了白,挠着头迷茫道:“俺不知道。”

    青年点点头,再一次回转了目光,认真的为患者包扎,在这里躺着的人,究竟为了什么变成这样,又有谁知道呢……

    他利落的打了个结,从担架旁站起来,转身去了后方的一个患者身边,看着伤患一身的鲜血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已经司空见惯一般,然而手下缠绕布条的力度,却不自觉的放轻了几分。

    张荣鬼使神差跟上去,好奇问道:“兄弟……”

    “你们两个,过来,过来帮忙!”一声趾高气昂的吩咐,打断了他。

    他转头看去,是个身穿百夫长军服的男人,站在帐篷门口,指着的正是他和刚才说话的青年。

    百夫长一瘸一拐的走进来,分明腿上受了伤,吆吆喝喝:“叫你们呢,没听见啊!郭副将吩咐的,把这个送去皇上的帐篷,快去快去,耽误了大事你们有几个脑袋赔?还愣着,傻了吧唧的一看就是新兵蛋子,赶紧的!”

    一听皇上两字,张荣本就软了的腿,更哆嗦了:“见皇……皇上啊……俺正照顾伤兵呢……”

    百夫长一见他那软蛋德行,就气不打一处来,瘸着腿走上前,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啪!

    一声脆响,张荣趔趄的扎进地上。

    “新兵蛋子,照顾伤兵就说明你没受伤,没受伤的不去送,难道让老子伤了腿的去?赶紧的,别他妈跟老子废话!”

    不敢再耽搁,张荣接过他手里的册子,拽起一旁仿佛没听见的青年,赶紧朝着帐外跑去。

    出了帐篷。

    青年脚下一动,躲开了他的钳制,皱眉问:“什么东西?”

    张荣一脸迷茫的摇摇头,将手中的翻了翻,认出了少许一些认识的字,不确定的说:“八万三千人……这是……”

    “好像是这次大战的伤亡统计!俺知道了,皇……皇上看了这个肯定生气,那副将怕被责罚,自己不去送让百夫长送,百夫长也不敢去,就让咱们去!听说以前军营里的军纪很严明的,最近怎么变的这么散漫,这种东西也能随手就交给咱们这种新兵……皇上也真是的,执意要开战弄的现在一片怨声载道,你听听这大营里的哪一个没在埋怨,今天那大战看的俺腿都软了,到处都是血俺晚上肯定做噩梦,俺看他们说的不错,那西卫女皇是什么人,神女啊,谁敢跟天斗呢?兄弟,俺看你特别的投缘……诶?”

    张荣罗里吧嗦一席话,一抬头就见面前已经空荡荡没影儿了,而那青年走的老远,似乎早就不胜其烦。

    “上哪去呢?皇上的营帐在那边呢!”

    步子一顿,青年极淡定的转了个方向,目不斜视的朝着张荣指向的地方拐去,一副“军营是我家”的大摇大摆模样。

    张荣挠挠头,正想着再说什么。

    青年已经倏地回过头来,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走!”

    一个字,他不自觉的“咕咚”咽下了嘴边的话。

    老老实实的跟了上去。

    东方润的大帐在军营的正中心,其他士兵的帐篷环绕之中。

    此时混乱的大营中,一片赃污血腥,哀嚎的,痛哭的,埋怨的,来往穿梭的,忙的团团转的,只有那中央大帐,和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微风将拂起布帘反复的拂起,远远的隐约可见月白衣袍的男子,静静翻着本书卷,桌边一壶清茶烟雾袅袅升起,一旁莲公主说着些什么,他偶尔淡淡点一下头。

    青年遥遥望着,一旁紧张的哆嗦的菜鸟又开始叽叽呱呱:“兄弟,到了到了……那是皇上啊!怎么办,俺……诶,你去哪?”

    望着青年大步离去的背影,张荣莫名其妙的挠挠头。

    营帐内。

    东方润似有所觉的,忽然抬眸看出去。

    目光所及是路的拐角处,一个新兵模样的年轻人,对着远方叫喊了声什么,而那边,便在视线之外了。那青年嘀咕了几句,转身抱着本册子,哆哆嗦嗦的一步三回头,朝着大帐走来。

    门外的勤务兵拦住他,询问了几句将册子接过,递了进来。

    东方润翻了翻,见那新兵如蒙大赦的一溜烟跑了,眉峰微微蹙起,说不上是一个什么感觉。

    旁边的女子见他表情,宽慰道:“皇兄,此战咱们虽然输了,大秦也伤亡惨重的很,莲儿将更多的炸弹制好,定然给他们一个重击!”

    她说着,又想起了今日战场之上那炸弹的无上威力,平日里自己研制试验是一回事,真正的看着战争中运用到,心里的自豪感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渐渐的连那恐怖的血腥也被这自豪压下,下巴高高的抬起,她笑的自负。

    东方润收回方才莫名其妙的神思。

    将册子搁置一边,再次执起书卷看了起来,不痛不痒的应了一声。

    莲公主心下气恼,这就好像自己蓄积已久的力量,打在了一团棉花上,完全的无用功,她还想说点什么,就见东方润专注的翻过了一页书卷,淡淡道:“皇妹这几年也辛苦了,那许多的火药皆是你一人配置,着实不轻松,待到金鳞卫将硫磺运回来,朕派个人去协助你吧。”

    端着茶盏的手紧了紧。

    她浅浅的啜了一口,笑道:“皇兄政事繁忙,手下需要的人也多,不必为了莲儿再派遣人手……”

    东方润缓缓抬起眼眸,狭长若雾的眸子里,冷意蔓延……

    她与之对视,强自笑的镇定:“能为皇兄分忧,莲儿自是欣喜。”

    唇角牵起温软的笑,东方润又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

    当初得知了北燕那边的战事,大秦先了东楚一步便是因为有一个终极武器,炸开了北燕的屏障喀达什雪山,他派人多番探寻终于得到了那名为炸弹的东西的,大概图样和少许的残余灰烬。寻找了无数的术士研究,都毫无所获,竟没想到被她误打误撞发现了此事,更没想到,这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女人,竟是才华横溢对各方内容多有涉猎,对这炸弹的制作,亦是触觉敏锐。

    自那之后,她便为此保下了一命。

    也因着这个,向来小心翼翼,那军营里的禁地从不让旁人进入,直到现在,炸弹的配方还是掌握在她的手里。

    这是她的筹码!

    轻笑一声,不知是赞赏她聪颖,还是讽刺她的谨慎,再联想到自己,又何尝不是汲汲营营向来多疑,东楚的皇室出来的子女,尽皆是这副德行么……

    “那就辛苦了。”

    帐内一时无话。

    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娄海尖细的嗓子响起:“奴才参见皇上!”

    “进来。”

    他迈着小碎步跑进来,行了个大礼后,谄媚的接着在战船上初见时没说完的话:“皇上,奴才奉太后娘娘之命,陪同莲公主一同来迎接,娘娘这几个月茶饭不思,惦念着皇上呢,临出汴荣前千叮万嘱,见着皇上定要亲自照料左右,旁人啊……”

    尾音拖的老长,在莲公主身上扫过一周,才道:“娘娘可不放心。”

    见东方润不言语,似乎是默认了,娄海两步跑上前,将他的茶盏添满,在一旁候了下来,堂而皇之的竖起了耳朵,等着听东方润和莲公主之间的对话,俨然将自己当成了太后的代表。

    东方润冷笑,也不戳破。

    不过是母后的控制欲作祟罢了,汴荣那皇宫似乎有种魔力,但凡里面的人心思都七拐八弯,唯恐有自己掌握不住的东西。

    莲公主起身,优雅的福了一礼:“皇兄,莲儿就先告退了。”

    “公主啊,怎的奴才一来,您就走了呢,可是奴才打扰了主子们的谈话?公主您可放宽了心,奴才在太后娘娘身边服侍了三十年,别的不敢说,这忠心啊奴才可表日月!此次奉了娘娘的懿旨到这来,也是娘娘对皇上还有您的一片心意,这母子情深,可不比旁人更贴心可靠么,公主若是有话尽管说,娘娘可是说了,奴才啊代表的就是她老人家呢……”

    突兀的一段话,就这么蹦豆子一样的说出来。

    莲公主脸色一冷,不待言语,娄海已经再插了话头,仿佛深有感慨一般。

    “哎……想您四年前还每日去给娘娘请安,最近这些日子都瞧不见了,太后娘娘每每把公主挂在嘴边儿上,想念的紧啊!娘娘常对奴才说啊,这做人可不能忘了本,谁待谁的好,谁待谁真正的用心,明眼瞧着,都得记到心里去,可不能糊涂了!”

    啪!

    一巴掌狠狠的挥出去。

    莲公主看着娄海不可置信的捂着脸,冷冷的笑了,这太监从她出了汴荣开始,仗着是太后身边最得宠的老奴,一路上就打着太后的名义多番打探,言辞间处处暗藏锋芒,她先前不愿降了身份和他计较,此时说的这番话却是心思恶毒。

    明着是一番推心置腹,暗着却是在挑拨他和皇兄之间的关系!

    母子情深,那这旁人指的是谁?

    字字句句都是忘本,直指她保住了性命之后,对太后的态度判若两人,而皇兄向来多疑,一旦被他听进了耳里,放在了心里,以为她对当年之事心存嫉恨,那从此以后……

    她不敢再想,心里自然也明白,这是太后对她开始防备了。

    然而再不济,她也是东楚唯一的公主,容不得这太监在此撒野!

    娄海捂着脸,青白无须的面容涨的通红,呼哧呼哧喘着气。

    他一转头,“扑通”跪在东方润身前,大哭:“皇上,您可要为奴才做主啊!”

    东方润不言不动,依旧翻着书卷。

    娄海向前爬了两步,正要再哭,只见皇上缓缓的抬起头,淡淡看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娄海僵在了原地!

    目光仿佛光束一般,直直的射进了他的心底,让他的那些小聪明小算计无可遁形,仿佛全部袒露在了这一眼之下。

    他怎么忘了这是哪里,怎么忘了这是谁人的地方,跟着太后三十多年,皇上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从羽翼未丰到一朝称帝,这其中有多少的龌龊事他比谁都清楚,那杀兄弑父的狠辣,从不容任何人算计的深沉,他怎么敢忘了?

    额头上的冷汗一滴滴落下来。

    上方一声温润的声线,发出一字:“滚。”

    嗓音是惯有的温和,娄海不用抬头甚至都能想象到皇上的表情,定然唇角也含着浅浅的笑容,只是这一声却让他从头冰到脚底,弓着身子大气儿不敢喘一声,一路小心翼翼的退出了大帐。

    直到帐外,落峰关的冷风吹来,他才一个激灵回过了神。

    看着同样缓缓退了出来的莲公主,目不斜视的从他身边经过,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对着走远的背影狠狠的啐了一口:“以为咱家是好欺负的,咱家怕了皇上,可不怕你!”

    他满脸嫉恨的朝自个儿的营帐跑去。

    东方润的大帐中,再次恢复了平静,夕阳挂在天际头,红光映照着军营中的混乱无序,吵吵嚷嚷的呼痛声不绝于耳。

    凉风一拂……

    大帐后的阴影中,缓缓的浮出了一片新兵的衣角,一团暗褐色的浓重血渍。

    ==

    天色越来越暗,夜幕终于降临。

    夜风吹的军营外树叶沙沙作响,哀痛声渐渐的减弱,不少的士兵陷入了沉睡,只余蝉鸣声声凄厉的叫着,连绵不绝的帐篷群中,一只信鸽扑腾着翅膀飞上天际……

    望着遥遥远去的鸽子,娄海眼中的嫉恨一闪而逝。

    想着那被他添油加醋的信笺到达太后娘娘的手中,他摸着半边脸得意的笑了起来,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就让太后娘娘好好的评评理,这一巴掌,咱家可不能白受!

    嗤——

    夜幕中寒光一闪,一声细微的兵器入肉声,隐没在聒噪的蝉鸣中。

    娄海倏地向后倒去,被人从后面一把接住。

    月色的清辉下,他的眼睛睁的大大,脖颈处一道干净利落的血线,双脚被拖在地上摩擦着,“嚓嚓”的声响越来越远,直到进入了一片偏僻而幽深的树丛中……

    片刻后,一个新兵大步走了出来。

    慵懒的伸了个懒腰,他望向天际一片浓重的暗夜,唇角一勾,勾起个清冽的弧度。

    “兄弟,又看见你了?”

    远处传来声惊喜的呼唤,张荣离着老远大步跑过来,正要搭上他的肩头,已经影子一晃闪了开,伸在半空的手嗫喏的收了回去,挠着头问:“你也睡不着么,让白天那大战给吓着了吧?”

    “俺一闭上眼就看见大片大片的血腥,这样的日子太可怕了……”

    “诶,你又走?”

    张荣白着脸,兀自不住的说着,见青年已经远远的走了开,忽然想起什么,憨直的大声问道:“兄弟,俺叫张荣,你叫什么?”

    夜色寒凉,一声若有若无的应答,顺着风儿轻轻飘来。

    “凌侠。”

    ------题外话------

    这几天有亲们问番外的事。

    番外的计划要在完结之后了,国庆长夜要去南京,大概从十月六号开始,会陆续的更新番外~

    呼声很高的愣子和小歌谣一定会有的,还有冷夏和北烈的幸福小番外,十七也会有的,如果有其他想看的,可以再留言告诉我~

    大结局可能等的有点久了,长夜一次性请假一周,七天的时间,平均下来是一天更新六千到七千字,其实和每天更新差不了太多,只是攒在了一起发。

    编辑大人的旨意,木有办法的说,谢谢亲们的理解,群么么一个~

    下一章五万字大结局下,在中秋晚上更新。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