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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世事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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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受田步入雁栖宫,这是一座两进的宫苑,外进住着宫女、太监,内进宫眷的住所,现在四阿哥奕詝还未取福晋,所以东西房还是空着的。因杜受田是奕詝的师傅,雁栖宫是他常来常往的地方,就径直走进后院。

    只听见正房内人声吵杂,望进去原来是奕詝和五阿哥奕琮、醇亲王世子奕沣以及几个贝勒在一起谈笑饮茶。桌上摆着一套碧绿晶莹的翡翠茶具,看样子是奕詝在为大家煮茶。听奕詝侃侃而谈:“中华茶道讲究五境之美,即茶叶、茶水、火候、茶具、环境,这茶叶、茶具、环境不谈,你们只要肯花钱都不成问题,可这茶水和火候讲究就多了;水要清透轻甘,水味甜;冽冷洁,用水则是无跟之水即当年的雪水最好,山水次之,江水再次,再下为井水。”

    “茶乃水中君子,酒为水中小人”奕詝抿了口茶道,“奕琮你喝起酒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上次皇阿玛检查窗课,你就刚喝完酒,酒气冲天,呵斥一顿那是轻的,还不赶紧改过。”他拿出哥哥的身份教训奕琮,奕琮脸红一阵青一阵,满脸不忿,毕竟奕詝仅比他大几个月,就这样不留情面的教训。

    杜受田听见奕詝大谈饮茶之道心中不满,心想你身份是皇子,应学的是治世之学,茶道再好也不是个陆羽,又因点滴小事惹兄弟不满,他日如何能驾驭天下。待再看时里面局面越发尴尬,就迈门槛进去,口中道:“老臣拜见四阿哥和各位爷。”各人也赶紧起身行礼。

    杜受田落座后顺着奕詝的话道:“四爷的话实在是至理名言啊,实则是要大家亲君子而远小人。列为爷都是王爷、贝勒皇室贵胄,他日都要出将入相的,身负重任,系万民安危,必然有小人缠绕左右,引诱玩乐,使诸事废弛。君子则不然,君子遵循法度,勇于任事,针砭时弊,维护纲纪,不邀宠媚上。”他侃侃而言,众人有的凝思不语,有的抓耳挠腮躁动不安。

    见杜受田找奕詝有事,各人都散去了。

    杜受田道:“说到亲君子,我看四爷身边的君子太少了,那些子亲贵伴读一个个养尊处优,整日声色犬马,常于这样的人相处我担心四爷会沉溺其中,近日我微服访得一位有见识的宗室子弟与四爷年岁相仿,我想招进来作为四爷的伴读。”

    “呜,哪的,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苏敏,镶白旗下,太宗皇帝的七世孙,我考校过他,他意志坚定,学问广博,精通时事,异日必能有所建树,四爷如能利用此人,肯定不会后悔。”

    奕詝听师傅如此赞扬这人,就道:“此人我也想见见,老师稍坐片刻待我禀明皇阿玛恩准后,就让他进来吧。”说完立即带着随从去拜见道光皇帝。大概一顿饭的功夫,奕詝就回来了,说道:“皇阿玛说老师选的伴读必是好的,已传旨让内务府办理。”

    按例内务府对于进毓庆宫伴读的贵胄子弟要先考察一番,然后再记档,并发给腰牌,每月还发给银子十二两月例。

    杜受田将这件事告诉了苏敏,苏敏装作受惊不已,赶忙道谢不提。

    苏敏忙将消息告诉陈瑜全和徐金书,他们也替苏敏高兴。

    按说这事快的话十天就有消息,可苏敏一等月余竟毫无消息,忙让福海取打听消息。福海现在生意越作越顺手,连内务府各衙门的米面也由昌盛米行供应了,由此认识了不少人,再加上白花花的银子使了出去,消息马上就探听到了。

    原来,内务府照例派人查苏敏的底,自然到了苏敏的四叔奉国将军苏庆生府上,他四叔一听苏敏要进毓庆宫当伴读,由于当初苏敏父亲死后,苏庆生将他们母子以分家的名义逐了出去,现在怕他将来得势,反过来报复他,就故意将苏敏糟践的不成模样,说他忤逆不孝,小小年纪便出入青楼等等。内务府回去回奏内廷,入宫作伴读的事情就没戏了。

    苏敏费尽心机最后竟到手是一场空,人也有些灰心,好在陈瑜全和徐金书科场喜报连连,分别中了武举和文举。

    众人为安慰苏敏,也为庆祝陈、徐二人中举,一起结伴拿着食盒子去爬灵山。除了苏敏、陈瑜全、徐金书三人外,还把福海叫来了,小路子和一个米行的伙计挑着酒食走在后面。陈盼儿也执意要去,陈瑜全道:“都是大老爷们去,你个小丫头来干什么,回去弹琴绣花才是你干的事。”陈盼儿好像自顾自地说道:“前些日子老爹的宝刀不见了,过些日子又回来了,不知是怎么回事,二姨娘房里的小翠这两天好像有些心神不宁。”陈瑜全一听马上头大了,宝刀已经还回来了,倒也罢了,昨天晚上他还把小翠叫到后花园温存了一番。他马上缴械投降说道:“姑奶奶你想到哪里都行,好了吧!”陈盼儿得意的一笑道:“谁叫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一行人雇了辆大车出城,来到了灵山脚下。

    灵山山高林密,一条山路直通山顶,众人说说笑笑开始爬山。爬到半山腰,大家都有些累了,脚步放慢了许多,只听后面脚步声响,二名佩刀的戈什哈护着一台绿呢官轿从他们身后追了上来,抬轿的轿夫霸道惯了,不客气地吆喝着:“让开,让开。” 本来山道就窄,仅可供三人并排行走,现在这么大的轿子要超过,把他们挤的东倒西歪。陈瑜全脾气暴躁,立时骂开了:“山道这么窄,还挤来挤去,下来走走就走折了腿么!”轿夫们立刻回骂起来,两名戈什哈骂骂咧咧地就要过来动手,但被轿子阻隔了暂时过不来。陈瑜全也做势要开打,苏敏、徐金书马上拉住他。正他们闹得不可开交之时,轿中一个滑腻腻的女声说:“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说声借过,走吧!”那声音像丝绸般划过每个人的耳际,轿夫也就不骂了快步超过,一名戈什哈回头瞪了苏敏等人一一眼,耆中堂的轿子你们也敢骂,今天算你们运气。

    等他们走远了,陈瑜全边走嘴里还嘟嘟囔囔的不服气,徐金书说道:“遇事不要太冲了,那是军机大臣、武英殿大学士耆英中堂的轿子,连尚书侍郎见了都要让路,我们小老百姓可惹不起。”

    苏敏低着头走着,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他的耳边还在回响刚才那悦耳的声音,他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触动了。

    灵山东麓有一处平地,这里枝叶繁茂,山泉从山上潺潺流下,在山岩中左拐右突,成就了一片天然美景。这里树多,又避风,是个冬暖夏凉的好去处。乾隆末年有商人在这里修建了一座供人住宿玩乐的山阳精舍,原本旁边有座小庙叫渡劫寺,游人多起来后,这里也跟着香火旺盛,不断扩建,数十年间也成了京城名刹之一。

    苏敏他们不愿到山阳精舍中去,就找了一处景致好的凉亭,小路子和伙计忙着摆酒布菜,陈盼儿拉着徐金书去小溪中捉鱼去了,陈瑜全忙也跟着去了。苏敏心情难平,就一个人沿着山路散步,不知不觉走到了渡劫寺的门口,迟疑了一下就走了进去。寺内香烟缭绕,善男信女忙着烧香磕头,苏敏不信这个,就撇开往人少的地方走。穿过两个月亮门又绕过一座大殿,前面是一个小院子,院子里清静异常,院中间摆着一尊大鼎,看样子有些年头了,被香火燎的漆黑。鼎前有块蒲团,想是供人跪拜用的,苏敏这时感觉有些累了,就信步上前坐下歇歇脚。坐下手自然往后一摸,触到一个软软的东西,忙拿起一看,是一方米黄色的玲珑绸做的手绢。玲珑绸可不一般,它产自浙江诸暨的玲珑山,据说玲珑山飞鹤岩上长着一株老桑树,枝叶茂密,桑叶略带金色,当地人取其叶养蚕织绸,织出的绸不用染色就是泛着金色的米黄色,而且绸子本身还会发出一股淡淡的幽香,因其产量少,又是米黄色,早就被皇家确定为贡品,民间极为少有。果亲王府就曾拿来一小块一尺见方玲珑绸让母亲绣花,母亲拿到手里啧啧称奇,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绣好,因此苏敏对这东西并不陌生。

    手绢上绣是一幅仙鹤亮翅图,绣工精湛,二只仙鹤像是要飞出来似的。手绢的香气悠悠的散发出来,除了玲珑绸的香气外,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淡香,两种香气缠绕在一起,闻起来说不出的受用,苏敏不自觉地将手绢拿到鼻前嗅了嗅。突然有人一把从他的手中将手绢给抢走,一个女孩的声音说道:“别弄脏了我们小姐的手绢。”苏敏回头一看,一个十四五岁侍女打扮的小丫头站在身后,正横眉冷对的看着他。小丫头后面侧对着他们站着一位身着雨过天晴绸的女子,她袅袅站在那里说道:“石榴,我们丢了,人家捡到了,不要无礼。”听着声音苏敏身子一抖,他听出来了这是在山道上那顶绿呢轿子里发出的声音。那女子略微转过身来,蹲身朝苏敏福了福,这女子长的不是绝顶漂亮,但也是清秀可人,嘴角还长了一颗美人痣,不但没有破相而且还添加了一许妩媚,难得的是她的气质高雅,令面对之人连大声喘气都觉得有些亵du。

    目送她们走了出去,苏敏还呆呆的站在那里,一种难言的心绪充满了他的胸腔,人间烦恼而又甜蜜的感觉缠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