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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铁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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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四到家时天已经晌歪了,远远看见自家的门口搭起了一个凉棚,棚下新砌了一个灶,灶里的火烧的正旺,王五光着膀子扎着围裙站在大锅旁,双手拿着一柄大锅铲在锅里搅着什么,一旁阴凉处许屠子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条长凳上,摇着蒲扇不知在嚷什么,其他人都没答理他各忙各的。

    走到近前,才听到许屠子在大声说:“王老五你说清楚些!那尾巴是老四应的!管我什么事?你叨叨个没完没了的!什么东西?枉我平日里对你的照顾!”“俺可没说什么!”王五一边忙一边小声咕哝道:“一条猪尾巴带走了小半个猪屁股,这要操持个后蹄是不是要给半个猪?”一众人马上哄笑起来。

    “妈的!王五你小子是故意找茬看我不顺眼是不是?”屠子站起身一脚把条凳踢翻,像一只即将咬架的狗一般湊到王五跟前,两只血红的眼珠子盯着他,王五向后退了一步,一抬头却看见正在走近的许四,不由叫了声四哥。

    “妈的!少拿老回吓唬我!我他妈的不怕他!”屠子一边说一边挥手向王五脸上扇去,许四一伸手从后面握住屠子的手腕,屠子骂道:“谁他妈的多管闲事!我……”但一回头看到许的脸,脸上立马没了先前的嚣张,不自然地浮出一抹笑意,讪讪地说:“那什么,刘大疤那小子问你要的那条猪尾巴是吧。”屠子伸出肥厚的舌头舔舔嘴唇,干巴巴的说:“我一刀的下去不小心带了一块肉,”说着用双手比划了一个圈,看到许四不言语,又把那圈放大了些许道:“那孩子巴巴的看着我,我也没好意思割下来,老四你看――”

    许四笑了笑,随手拍拍他的肩膀说:“不要紧的,谁吃不是吃?干活儿去吧!”“哎哎!”屠脸上立马泛起红光,走到灶前抓起几块木头塞进灶里,还不忘用眼狠狠地瞪了王五一眼。

    许四走进屋坐在凳子上发呆,三嫂泪水涟涟的双眼,杜八矫健的身手,杜六嘱咐的事,那孩子曾相识的笑容,一幕一幕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乱糟糟的去似乎有一丝眉目,到底是哪个地方不对呢!想不出,想得昏头胀脑也想不出!

    “叔,您想啥呢!”许四回头一看,妞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绯红的脸上含着羞涩的笑,眼里却闪着火辣辣的光,许回愣了一下,不由问:“你怎么白天来了?”“俺是叔的女人,白天怎么了?往后俺要天天住在这儿!”妞子眼睛有些红。

    “你小声点!”许四恨不能上前捂住她的嘴,紧张地看向屋外,屋外的几个人似乎并没有发现妞子到来,只有许屠子侧着脸带着坏笑,但似乎却并没有向这边张望。

    许四不由松了口气,却见妞子眼泪已经滴下来,“别哭,你别哭。·”许四不知如何劝她,却听妞子哽咽的说:“俺一个闺女家都不怕,您一个大老爷们儿怕什么?”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一个布包扔进许四怀里,“哇”的一声大哭着跑出去。

    许四追到门口猛地站住了,尴尬的看着外面的几个人,小声说:“都别瞎琢磨,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外面的人各忙各的,好像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许四站了一会儿,他一听到屠子问他:“老四,站在哪干什么?有事儿?”“没事没事!”许四讪讪的退回房里。

    妞子扔过来的布包沉甸甸的,许四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上面的死结打开,一层层的布包展开后,一支乌黑锃亮的驳壳枪便出现在他的眼前,刺得他的眼生疼,心里却是又惊又喜,枪明明在娟子手上,怎么会被妞子送回来?难道是娟子在骗自己?许四突然想起妞子刚才转身离去时脖子上似乎有几条抓痕,心里顿时猜到了七八分,女人哪!只有让人想不到的,却没有她们做不出来的!

    想到妞子刚才离去的样子,许四不由觉得有些愧疚!

    “四哥,”王五探进头问正在发呆的许四,“你吃过饭了吗?”许四慌忙把怀里的枪用布胡乱一包,随口应道:“吃过了,你们吃吧!”“噢!”王五的声音带着一丝失望,“俺们也吃了。”边说边退了出去。“你们什么时候吃的俺不管,反正俺没吃!”一会儿工夫,外面传来了屠子的吆喝声。

    许四把枪藏在梁上,来到门外,只见王五正伸手护着大锅,许屠子则被另外几个人拉扯着满脑袋青筋地向王五那边挣扎。

    看见许四出来,众人不由都松开了手,屠子是像一支离弦的箭一样冲向了大锅,王五急忙闪开,收拾不及的屠子若不是用手按住了锅沿,差点撞进了滚的沸水的锅里,烫得他呲牙咧嘴,一边嗷嗷直叫一边骂道:“你们他妈的合起伙来坑我,我……”声音戛然而止,眼睛直直的看着许四身后。

    徐四回过身,看到远处的三个人正向这边走过来,前面那个却是王善仁家里的账房先生,人送外号“铁算盘”,但却极少有人看到他打算盘,据说是个账房先生同时打算盘都不及他一个人心算快,他并不是许家村的人,十多年前独自一人来到村里,是给王善仁做了账房先生后便再也没有离开,五十多岁了还是光棍一条,并不见他跟那个婆娘要好。他为人小心谨慎,不管对谁,哪怕对方八岁顽童他也总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轻声细语,生怕吓坏了人。

    村里大人小孩不认识他的少之又少,但知道他姓什么的却比不认识他的人更少,曾有人听王善仁招呼他老孙,但有人向他求证时他却说自己不姓孙,至于姓什么连他自己也忘了,名字就更不知道了。

    纵然如此神秘的身世都不能阻挡别人对他的好感:他的袖子里总是装着几块糖,碰到不管是谁家的孩子他总是奉上一块,逗弄一会儿,说几句恭维话。

    碰到谁家有喜事,他也都是换上一套喜庆的衣服,拿上钱或礼物去庆贺一番。倘苦碰到丧事,他也会换上一套素身衣裤去帮忙张罗一番,若遇见丟主缺钱缺物他也会慷慨解囊资助一番,事后绝不追着要账,事主有钱便还没钱便了,好像这些都与他无关似的。

    他生得体面,穿着干净平常,说话客气而又有分寸,为人乐善好施,他几乎成了村里男人的楷模,却没有一个人反感他,等外和他亲近。

    村里人称他为铁道旁并不是贬低他,而是带有一点敬重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