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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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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门缓缓开了。(.

    君珂慢慢地回过头去,极力控制才压抑住了浑身的颤抖。

    回头的那一刻已经抓紧了腰间的剑,只要出来的那人不是自己希望的那个,立即一剑劈过去!

    石门轧轧移动,一条人影飞窜而出,黑袍拖曳,浑身散发出浊臭的腥气,君珂脑中轰然一声,绝望狂怒之下毫不犹豫举剑,长剑拖出一条斜而闪亮的白虹,呼啸落下,“嚓!”

    一声惨嚎,黑色衣片和鲜血同舞,浓腻地碎在黑暗狭窄的墓道里,几滴鲜血如暗器直刺而来,君珂慌不迭地避开,来不及想为什么这一剑砍得这么容易,连退三丈。

    黑暗中黑红色的苍芩老祖似乎没禁得住惯性,向前一个冲刺,枯瘦的手指在半空中狠狠抓挠,几个痉挛和收缩之后,砰一声,他栽倒在君珂脚下,一道黑血噗地溅在壁上。

    君珂霍地又一个后退,剑尖平指,对着苍芩老祖头颅,她实在无法相信,刚才还坚逾金铁力不可摧的苍芩老祖,忽然这么脆弱,心里怀疑这是陷阱,浑身都处于备战状态。

    “不必紧张,他确实不行了。”一个声音淡淡传来,有点冷,却让人觉得,每个字都经过斟酌,确实可信。

    君珂浑身一颤,霍然抬头,石门开了,一人倚门而立,身影渐渐凸现在黑暗里,风神挺秀,腰板任何时候都直而不弯。

    君珂手一软,险些握不住剑,愣了半晌,蓦然一声绝处逢生的欢呼,踩着苍芩老祖的身体就冲了过去,人在半空,下意识张开双臂。

    纳兰君让却忽然退了退,似要避开,这个动作一做,顿时将喜极忘形的君珂提醒,她一怔,气息不匀落了下来,却也并不尴尬,满心的欢喜蓬勃得似要爆开来,她满面笑容地去扶纳兰君让,“你没事?真的太好了!怎么样?受伤了吗?”

    纳兰君让又是一让,淡淡道:“没事。”

    他一动,周身一亮,竟然耀着淡淡金光,君珂这才注意到,他的衣服竟然已经换了,身上穿的是一件淡金色薄甲,式样有点古老,但精致华贵,皇家制式,十分适合他的气质,令他看来威严高贵,恍若天神。

    在他身后的地上,原本的长袍已经扔开,满是血迹和破损。甚至连棺材都已经毁了大半,地上各种碎片沾染着血迹散落,已经辨不出原本模样。

    “这里怎么会有衣服换?”君珂怔怔望着满地狼藉,心里有点发紧。

    “我们运气好。”纳兰君让唇角淡淡一勾,“这是第四代皇帝宁光帝的墓室,在宁光朝,有一个最擅机关暗器之术的工匠大师,所以宁光帝的墓室里,不仅防腐做得最好,各式用具很多至今未腐,机关更精巧可怕,防不胜防。尤其他的棺材内,从头到脚都是连环机关,宁光帝性子倔烈,宁可毁尸也不愿被人辱及身后遗体,我无奈之下,用先宁光帝的棺木挡了一挡,其中有一处暗器,打到了苍芩老祖的命门。他出来时,浑身功力已经散了。”

    君珂吁了口长气,“真是运气好……”她仰头盯着纳兰君让眼睛,纳兰君让却正好回头去看碎了一地的棺材,黯然道:“无奈之下毁损先人遗蜕,回去之后定当赴皇庙请罪。”

    “宁光帝若地下有知,知晓自己遗物还能护佑子孙,定然也十分乐意,你就不必太自责了。”

    纳兰君让苦笑一声,正要说什么,忽然目光一凝,劈手就去抓她肩膀,“小心!”

    君珂一瞬间在他眸中,看见忽然蹦起,狂扑而来的黑影!

    苍芩老祖还没死!

    君珂还是和先前一样的反应,猛地将纳兰君让推出安全距离,纳兰君让踉跄跌倒,君珂来不及回头也不回头,手中软剑哧地一声,从肘下反射而出,角度刁钻!

    噗哧一声,身后一热,喷射的浓腻的血浆,如标枪一般打在她的后腰上,与此同时肩头一痛,带着血气的利齿已经狠狠咬在了她的肩头,夹杂着苍芩老祖疯狂含糊的喉间低吼,“杀……杀……杀……”

    君珂闪电般接连轰出数十肘拳!

    砰砰砰砰,人体最坚硬部位之一的手肘,无数次狠狠撞击在同一部位,每一下都坚实着落,每一下都充满仇恨的力量,君珂生平下手从未如此之狠,取人性命从未如此决绝!

    苍芩老祖被这一连串大力的撞击撞得整个腹部都凹陷了下去,咬住君珂肩头的牙齿也被震开,突然“噗”地一声,嘴张了开来,喷出一道灿亮的光华。

    君珂此时正狠狠转头,大喝:“死吧!”反手扳住了他的颈项,咔嚓一声便要扭断他的脑袋,忽然眼前一亮,一股香气迫近,随即唰的一声,什么东西飞射而来,顺着她那个开口音,钻入了她的口中!

    君珂一惊,连忙要吐,可是那东西直入咽喉,眨眼就下了肚。

    “砰。”苍芩老祖尸体落地,这回他是真死了。

    君珂正想舒一口气,忽然看见对面爬起的纳兰君让,盯着她的嘴,眼神骇然。

    君珂怔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头一低,正看见苍芩老祖大张的嘴。

    君珂退后一步,一声尖叫险些飙出来。

    刚才那东西,是从他嘴里喷出来的?

    君珂立即恶心得翻江倒海,不仅恶心,还充满恐惧——苍芩老祖就是吃了不知道什么宝贝才落得发狂,如今到了自己肚子里,天哪……

    她立即催吐,伸手去抠咽喉,打自己肚子,拼命想把那东西呕出来,可是哪怕腹部被打得剧痛,吐得快出血,那东西也没能如愿呕出来。

    纳兰君让一直扶着她,轻轻拍她的背脊,听她撕心裂肺的呕吐声,终于叹了口气。

    “别折腾了。”他道,“吐不出来,还伤了自己。”想了想又道,“我看你状态还好,你运气试试?”

    君珂哪里敢运气,万一一运气,那东西被真力催动,砰一下炸了呢?

    那她岂不是和苍芩老祖一样下场?

    一想到她会和苍芩老祖一样,疯狂发癫,披头散发,到处追着纳兰君让那啥。君珂就激灵灵打个寒战,恨不得干脆自杀。

    “你的脉象好像并没有什么异常。”纳兰君让把着她的脉,“就是稍微弱了点。别怕。你别忘记这东西在苍芩老祖那里已经过了一道,苍芩老祖是毒体,说不定这东西上面原本沾着的毒,已经在他体内被炼化。”

    君珂心下稍安,觉得这也很有可能,苍芩老祖也许就是个倒霉的净化器,将这东西的危险性给淘洗了,谁叫他那么心急。

    “脉象虚弱?”君珂诧异地扬眉,跳了起来,“不啊,我觉得我现在浑身充满精力,身强体壮,恨不得立即绕着墓道跑三圈!”

    纳兰君让望着她亮得可怕的目光,神情开始变了。

    君珂干劲十足,收拾刚才散落的东西,一脚踢开了苍芩老祖的尸体,她只是随随便便一脚,砰一声苍芩老祖的身体便飞出了十丈外,半空里噼里啪啦,整个尸体竟然被她踢散了。

    君珂愣住了,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自己的脚,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狗血地奇遇了?”她欢喜地道,“功力大涨,瞬间一甲子?”

    “纳兰君让,你脸色好差,要不要我背你?”她大步过来,伸手扯着纳兰君让的手臂便要往肩上搁。

    纳兰君让正要挣扎,君珂手忽然一软,纳兰君让的手臂从她手里滑了出去。

    君珂一怔,又抬了抬手,随即她脸色大变——忽然之间,刚才那种充沛得要爆炸的力量便不见了,她内腑空空荡荡,虚弱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君珂很快就发现不对了,她就像身体里出现两个灵魂,一个无比强大,一个极端虚弱,两个灵魂抢夺着她的身体,让她在虚弱和强大之间不断切换,她不停地接受着一波波潮水般的冲击——虚弱的潮水,或者膨胀的潮水。

    那种感受实在用言语无法形容,整个人像在沸水和冰泉里熬煎,在瞬间膨胀和瞬间消亡之间折腾,难受得无以言说。

    君珂宁可去受酷刑也不要经受这样的折磨——酷刑不过是单纯的疼痛,这种极致两端的不停转换,却会让人怀疑自己会不会随时崩溃。

    她在膨胀时狂奔,撞得石壁纷纷,却在虚弱时趴在壁上,像烂泥一样滑落,爬也爬不起来。

    “太孙……”她哀号,“这什么……鬼东西啊……”

    纳兰君让脸色发白,他也从没见过这么古怪的状态,咬咬牙,一把扣住君珂脉门,试图用自己真气替她平复。

    手指刚触上去,就被弹开来,君珂看着纳兰君让越来越白的脸色,下意识伸手又去扶他,“你别……”

    这回纳兰君让没有再避让开来,他晃了晃,栽在她的怀里,晕了过去。

    ==

    大燕皇陵生死之险,紧张如绷直的弦,云雷城下,两方士兵注视着空地上走过的人影,心也扯得紧紧,一刻不敢松懈。

    祖少宁手据城头,注视着城下走近的人影,看起来是四名高瘦男子,从步伐来看,其中两人只会粗浅武功,看来云雷人确实担心城内眷属,为了避免引发误会,派来几个最弱的。

    祖少宁放下了心,唇角扯动,一个微微残忍的笑容。

    他的笑容忽然有点僵住。

    城下左边第二个,那个个子矮一点的,在接近城门的时候,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看似平淡,仿佛就是随意一眼,祖少宁接触到那目光,忽然便觉得心中一震,仿佛一柄从天而降的铁锤,不动声色敲在了心头。

    他下意识目光落下去,追着那人的身形,那人却已经低下头,走进了城内,他再也看不见对方身形。

    然而就是那两步,走路的姿态,忽然令他觉得有点熟悉。

    是谁呢?祖少宁在脑海中搜索着自己认识的所有人,苦苦地想。

    他还没把这问题想出答案,四人已经上了城头。

    两人前,两人后,都披着宽大的斗篷,露出青年人的脸。

    柳咬咬也已经做了易容,男子打扮,平平静静走在两名护卫正中,城下抬头看了祖少宁一眼之后,她没有再多看这人一眼。

    靠近仇人越近,心反而越平静,那是一种死一般的寂静,在那样的寂静里,自有决然蛰伏力量,等待一场摧毁。

    四人刚上城头,祖少宁一个眼色,一队士兵无声涌上来,将众人包围。

    “将军这是什么意思?”说话的竟然是柳杏林,呆子仰头注视着祖少宁,眼神刚锐,“我们的亲人呢?”

    柳咬咬有点惊异地看他一眼,心中一暖。

    祖少宁看着面前这青年男子,一看就是文弱书生,一脸的忠厚相,目光却很有力度,像是要看穿自己透入骨髓,他被这样的目光看得有点不自在,下意识避开,避开之后忽然一惊——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连个普通人的目光,都这么敏感?

    “你们的亲人在这里。”祖少宁狞然一笑,一把抓过他身侧的司马嘉如,司马嘉如惊声尖呼,满脸蒙着白布的丑福低喝“别伤我家小姐!”,挣扎着上前一步,却好像因为重伤体虚,一步迈出便软在了城墙上,不住喘气。

    祖少宁看也没看丑福一眼,身后的士兵们瞟瞟这个“衰弱的护卫”,也懒得再防备,稀稀落落站着。

    “将军你是在骗我们吗?”柳杏林环顾四周,勃然变色,“城头上怎么就她一个人质,其余人呢?”

    祖少宁微笑,“你们只要听话,自然会见到她们。”手一挥,示意包围他们的士兵,立即动手。

    柳咬咬忽然抬头,对着他,一把拉下了自己的面具。

    ==

    黑暗的墓道里,响着一个人的脚步声,还有一种嗤啦嗤啦拖地的声响。

    君珂一手抓着地宫图,肩膀上拖着一道布绳,系着一块棺材板,棺材板上是昏迷不醒的纳兰君让。

    纳兰君让昏迷之后,她把了把他的脉,发觉他体气虚浮,内腑曾经受过重击,她随身带有内外伤药,当即喂服了他两颗,至于外伤,他穿的薄甲和现在的制式不同,君珂还没摸索出脱衣服的办法,只好等他醒来再帮他处理。

    她的状态还是那种可怕的颠倒,好在纳兰君让的晕倒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她也摸索出了暂时对付这种状态的办法,那就是虚弱就歇息,强壮就快走。因为随时会虚弱,她没敢把纳兰君让背在背上,顺手在那墓室里找了一块还算完好的棺材板,拖了他继续前行。

    在那破损得厉害的墓室里找完整的板材时,她曾经想在那些散落的碎片中,多寻找一点先前大战的蛛丝马迹,然而她怔然半晌后,最终罢了手。

    她宁可相信运气,相信世间一切奇迹。

    她本来还想救下云涤尘的,可惜等她去查看的时候,云涤尘已经香消玉殒。

    她死时肮脏零落,一身血迹尘埃。

    君珂想起初见她,洁白如雪,高华出尘,不禁怔怔良久。

    人生命运,有时讽刺薄凉得,令人心底生寒。

    君珂用碎木给她盖住了尸体,在宁光帝的墓室里寻找了另一件女式的黄金薄甲,虽然她自己也很需要这黄金甲,但她还是穿在了云涤尘身上,这女子已经够悲惨,不能再让她衣不蔽体地走。

    云涤尘断掉的手臂也被她拣了回来,和尸体放在一起,大燕的风俗,入葬者如果尸首不全,来生就是残疾人,她不知道云雷是不是也有这说法,但尽心意而已。

    回到原先那间墓室找断臂的时候,她又感觉到了四面铺天盖地的那种“存在感”,可是,还是什么都没看见。

    棺材底下有点响动,听起来像是那怪物在呜呜地哭——君珂把有毒的珠宝都拿走了,它没得玩了。

    君珂想了想,顺手捞了几件陪葬品,扔在了那棺材里。

    好歹那怪物对她有功,如果不是它令苍芩老祖走火入魔,以这老疯子狠辣残忍的心性,一旦武功大成,她和纳兰君让都活不下来。

    君珂趁感觉强壮的时候猛走一阵,再在虚弱的时候靠在墙上喘气。最初的不适应过去,渐渐她也习惯了,偶尔低头看纳兰君让,他苍白的脸上两颊微红,显见是发烧了。

    这令君珂更加忧心,顺着地图,一路到了主墓室,后面的路还算平安,君珂感觉到大燕皇陵除了她没见识过的宁光帝的墓室外,其余地方格局方正明朗,并不以奇诡机关见长。

    如果不是苍芩老祖闯了进来,这一路必然十分安全,君珂不禁感叹,这世上最可怕的,果然永远不是机关,而是人祸。

    开国大帝主墓室的石门,比其余墓室都更建制恢宏,简直像个高大的庙宇,君珂仰头看了半天,才在巨大的石门中部,离地面丈许的地方,找到了两处小小的凹陷。

    她看看那形状,若有所悟,趁自己真力凶猛的时机,背起纳兰君让,纵身跃上石门。

    这一跃她便发觉,强壮状态下的自己,确实很牛叉,背着个纳兰君让,还跳的轻轻松松。

    脚尖轻轻一踹,石门上已经多了两个洞,她踩着那洞,将纳兰君让手上龙戒和自己手上的凤戒,合上了那两个小小凹陷。

    她的手指贴上去的时候,觉得有点不平,毕竟是大拇指戴着,不过也没在意。

    等了一会,石门并无开启的动静,她愕然抬头,忽然听见一丝微响。

    心中警兆忽生,她脚尖一蹬,飞速从石门上弹开,身子刚刚拔离门身,咻咻数十道乌光纵横交射,自刚才她贴着石门的位置呼啸而过。

    君珂半空中一身冷汗——如果不是她吃了那莫名其妙的东西,武功出现大涨,刚才那一下,平时她便躲不开去!

    正在庆幸,想要再借力跃起,忽然丹田一空,虚弱状况重来,砰一声,两人重重栽落地面。

    君珂背着纳兰君让,所以落下时,倒霉的太孙又做了垫背,君珂只听见一声惨哼,纳兰君让生生被她撞醒,但剧痛之下,头一偏,又给痛晕了。

    君珂露出欲哭无泪表情。

    更欲哭无泪的是,她此时正在虚弱状态,烂泥一样毫无力气,别说再去开门,就算从纳兰君让身上爬起来,也做不到。

    君珂心中尴尬而无奈,躺在纳兰君让身上拼命运气,希望能在他醒来之前恢复正常。

    可事不遂人愿,底下一声闷哼,纳兰君让悠悠转醒,几乎醒来第一瞬间,他脸上便露出痛苦的表情。

    君珂心中一震,她知道纳兰君让坚忍刚硬,不是极度痛苦不会有任何示弱,生怕自己压到了他哪处伤口,急忙试图挪开,可是越急越没力气,那些挪开的动作,在纳兰君让身上,倒像是调情的磨蹭,纳兰君让不仅呻吟,简直就快喘息了。

    更糟的是,先前君珂和苍芩老祖追逐,衣衫撕裂,虽然后来她撕下内衣布条遮的遮绑的绑,终究也有点衣不蔽体,此刻微微一动,肤光胜雪,刺得纳兰君让脸色更红,赶紧闭上眼睛。

    君珂脸色爆红,不动了,讪讪抬头望天,拒绝和他对视。

    忽然手指被微凉的手执起,却是纳兰君让,将戴在她大拇指上的凤戒轻轻取下,换成了食指。

    他动作轻柔,神情虔诚,一个换戒指的动作,做得无比神圣。

    君珂怔怔低头看着,有心想阻止,却为他的神情所慑,不敢说话。

    从她的角度,看见纳兰君让抿紧的唇,因为虚弱,他唇色微白,线条仍是明朗美好的,此刻微微弯起的弧度,少了平日的凌厉冷淡,却多了一分浅浅温柔,而微垂的眼睫下,眸光如水。

    四面似有光晕淡淡,打在彼此身前,勾勒静谧而神秘的轮廓……华丽恢宏的皇家巨门、相拥依偎的俊美男女、熠熠闪光的凤戒、温柔相执的手指……

    如果不去探讨真正的关系和真实的情境,这着实是一副很美而令人憧憬的景象。

    纳兰君让就没有去探讨。

    他专注地将凤戒戴上她纤细雪白的手指,在那本该凤戒存留的位置。

    这一刻不是墓室,是大殿;不是墓门,是宝屏;不是恩仇交织的敌人,是同甘共苦的伴侣;不是被动地接受,而是相许的迎接。

    这一刻是他心目中演练过、憧憬过、无数次想象过,却心中深切明白,永无实现之日的场景。

    未曾想皇陵之遇,阴错阳差,变相助他幻梦成真。

    他原本应该一个人进入墓室的,只需要带龙戒便可,然而临行前心血来潮,将凤戒也悄悄带来。

    老天不算薄待,凤戒终有认主的这一次。

    便戴上一刻也好。

    便是想象也好。

    一生里注定遥遥高处,注定孤家寡人,注定将所有投入那些永无止境的争夺筹谋天下之局,永远以国家利益为先,娶不爱的人,立陌生的后,在龙辇之旁,坐着面目模糊的妻。

    且拂开那清晰可见的前半生与后半生,留这一幕鲜明珍异。

    但记永久。

    ……

    君珂在这样近乎肃穆,几乎令她有某些不该有联想的气氛里,看着凤戒戴上正确的手指,巨大的戒面,几乎覆盖半个手面。

    “要戴对位置,否则贴靠不紧,门还是不会开。”纳兰君让撒手,淡淡解释。

    这个解释君珂接受,只是心中对刚才他的神情还是有几分不安。

    纳兰君让忽然抬手,将她抱了抱。

    君珂愣住。

    纳兰君让却立刻撒手,闭上眼睛,一副“我想抱所以抱你问什么我都不会回答”的表情。

    君珂苦笑,无奈,决定不和伤员计较,此刻气力恢复,她再次背起纳兰君让,这回顺利地开了门。

    巨大的石门訇然中开,里面的墓室阔大得超乎想象,和大多数墓室一样,大燕早期的皇室,并不重奢华享受,装饰古朴厚重,大气恢宏。

    不过……

    白骨太多了!

    触目所及,遍地零落,都是各类尸首,穿着打扮多半是江湖人士,各个年代的都有。

    头顶上好多洞,有的粗糙有的精致,星星一样分布着。

    纳兰君让脸色铁青,君珂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无奈地,笑了笑。

    “还以为皇陵多坚固,其实早就被盗墓贼不知道光顾了多少次了。”

    “但他们都死在这里。”纳兰君让语气坚硬。

    “为什么这里这么多人来?其余墓室我看都保存完好。”

    “因为开国皇帝主墓室是最重要的一间,每代皇位继承人都必须要进来祭拜,祭拜时自有供奉,所以这里积聚了历代珍宝,自然是盗墓者的首选。”

    君珂瞟一眼满地散落的珠宝,还有一些古册什么的,心想和人家子孙一起进来就是不好,想拣便宜都不好意思。

    低头看看地宫图,倒抽了一口气,“地下没有走的路?”

    纳兰君让神情微微骄傲,“对。”

    君珂抬头看横梁,穹顶是圆形的,没有任何图案,但在地宫图上,穹顶被标注出了极其复杂的六棱星路线,星棱正中垂直对应的,便是真正的开国皇帝金棺所在。

    至于大殿顶头正中摆着的巨棺,那就是害人命的摆设。

    君珂苦笑。

    “你在这里等着我吧,我一个人过去。我这一会儿虚弱一会儿强壮的状态,不能再带着你,不然不小心栽下来,你又要做我垫背。”

    “你去。”纳兰君让回答得简单。

    君珂转身走上几步,听见他在她身后,轻而坚决地道:“你若栽下来,我还是给你垫背。”

    君珂脚步一停,没有回头。

    她此刻状态不错,顺着路线很快上了殿顶,按照地宫图,小心翼翼避开了所有陷阱,其间虚弱状态复发过一次,就半路歇了歇。

    底下纳兰君让仰头,一瞬不瞬将她望着,那眼光,好像今天看完了这一生便不会再有一般。

    事实上也大抵如此,身处险地不得不携手共难,但一旦走出皇陵,彼此的恩怨和对立立即迎面而来,这一段时光,于君珂恨不得快快渡过,于纳兰君让,倒觉得不妨更长些。

    君珂被这样的目光看得浑身难受,不禁加快了速度,很快到了地宫图指示的中心,按照地图所示,她只要在那块区域左右连拍三下,等到出来一个凸起,轻轻按动,相对应位置的开国皇帝真棺就会浮出地面。

    地图上要求连拍的时候必然要连贯且快速,君珂吸一口气,觉得此刻精力不错,不致于立即发生虚弱状态,为安全起见,她还是用软剑在殿顶挖了几个洞,手指足尖扣住,手掌轻而快速地拍上去。

    啪啪啪。

    接连三声,随即换个方向,眼光一掠,君珂忽然发现殿顶上有个小小模糊的东西。

    这一发现令她心中一震,真气一泄,浑身立即酥软!

    君珂大惊,虚弱状态提前到来,别说灌注真力拍动机关,马上就连殿顶她也吸附不住!

    手脚一软,身子一沉,她冷汗飙出,却毫不犹豫,一头向机关撞去。

    砰砰砰,头撞上坚实的殿顶,她不敢留力,直撞得头破血流,殿顶一片殷红。

    殿顶一个银色圆珠缓缓出现。

    君珂已经落下!

    人在半空,她霍然身子一翻,肘部撞上腰侧,腰间软剑弹射而出,直直上窜。

    “啪。”弹射的长剑正好撞上那银珠,将珠子撞得向里一缩,随即底下轧轧之声响起。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电光火石,刹那便过,君珂一瞬间三个动作一气呵成,应变迅速,角度刁钻,计算精准,已经达到极致。

    听见撞击之声她舒了口长气,好歹任务完成,忽然看见底下,纳兰君让咬牙蹦起,身子一闪便冲上一丈,张臂要来接她。

    而在他身下,一处圆形的地面开启,地面之下,波光粼粼,看起来竟然像是水,而开国皇帝金棺,就在“水”中,缓缓升起。

    也不知道是君珂的开启程序有点不同还是什么别的原因,金棺升起时,竟然连外面一层棺椁都已经打开,去掉厚厚一层铁木棺椁,内棺出现。

    砰地一声闷响,纳兰君让接住了君珂,两人向下跌去,那内棺,也旋转着冲入君珂眼帘。

    风声极速里,君珂忽然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终于明白,历代大燕皇帝,为什么都会早早暴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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