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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孤注一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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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颢国.云城

    柳明溪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睁开眼时,发现窗外的日头已然西斜,昏黄的晚霞映照天际,将那一抹素云映得宛若火烧绯焰绚丽。

    “吱---嘎---”声过后,小院的门被人从外头打开来。

    小院外来了几辆装满了人和大小箱笼的马车,就停在这处小院的门口。

    终日板着张脸的钱嬷嬷指挥着一大帮子丫鬟仆妇忙进忙出。

    屋里屋外,早就布置一新,悬上了喜庆的大红绸子,挂上红彤彤的灯笼,门上、窗上、院墙……处处贴上了大大小小的喜字。

    若不是那人杜鸣生,若不是这里只住了她一人,她都要以为真有人会在这里办一场像模像样的喜事。

    杜鸣生是医生,更是商人,商人的本质是无利不起早,他做这些事定然有所图。

    至于他所图的是什么,柳明溪尚且无法完全参透,但也能猜出个大概。

    譬如说,他要利用这些举动让慕容征对她彻底死了心,让他从此专注于朝政,再也不插手她的破事。

    又譬如说,他要利用她和一诺打击赵政霖,或是跟赵政霖换取什么对瑞颢国有利的条件,她不得而知。

    但是柳明溪很清楚杜鸣生有多么嫌弃她,而且他还是慕容征的大哥,瑞颢国的大皇子,他怎么可能真会和她成亲?

    她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幌子,只是幌子而已。

    柳明溪只担心一诺的处境,以及杜鸣生态度,他究竟会不会放手,让她和一诺离去。

    慕容征原先对她或许有些不同,但也已如同过眼云烟,再不是她能依靠的人。

    赵政霖没有任何消息,翼也没有再出现,他似乎真的放弃她或者说他们母子了。

    事到如今,柳明溪哪能不知道她已将所有能收留她后半生的男人都得罪狠了。

    她惟有孤注一掷,将所有的宝都押在杜鸣生这边。

    若是为了一诺,她或许真会和慕容征成亲。

    柳明溪愈发理解赵政霖当初不得不娶她的感受,她也愈发理解婚后,他对自己的冷漠。

    她渐渐发现,除了发自内心地不喜欢她以外,其实那时的赵政霖对她还是不错的。

    当然她也明白,赵政霖不过是看在柳江龙的面子上,才会对她留有余地。

    柳明溪想念老爹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是不是放弃她,不要她了……若是她带着一诺去找柳家两老,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收留?

    不过,前提是,她也得有那个本事找到一诺,和奔赴闵州找柳家两老才行。

    柳明溪决定打起精神来,潜心修炼,旁的事,她一概不去理会。只过,那却根本不由她。

    “夫人……”

    门外传来了钱嬷嬷的声音。

    杜鸣生又要她出面表演伉俪情深的戏码,柳明溪叹了口气,她只得起身,离开了那处厢房。

    ******

    大周.京城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坐在上首的十五岁少年,太子,赵世铎清俊的小脸绷得紧紧的,他的手上捏着刚刚收到的北地的战报。

    此时的镇北王仍下落不明,北地正是群龙无首的时候。

    北狄大军如同未卜先知般,挑在这时候来犯,更如入无人之境,短短几天内,大周连失数城!

    让赵世铎头疼不已的是,虎符仍在镇北王的手上,也就是说,除非赵政霖出面,或是赵世铎御驾亲征,否则谁也无法调动镇北王的旧部。

    如今,镇北王的的五千精兵还被扣在京城,赵世铎如同烫手山芋,留也不是,放也不是。

    所幸北狄似乎也只是虚张声势,在占据了北地数城后便暂且按兵不动,这让大周有了喘息的机会。

    这些消息传到京城后,才平熄了一些时日的各种流言再度在民间蔓延,甚嚣尘上。

    传说敬国公已然把持朝政,镇北王是先帝的亲骨肉,瑾王才是先帝正统等说法。

    众说纷纭,让人完全厘不清这些流言是如何冒出来的,又是如何传播开来的,更无从辨别真假。

    赵世铎虽然听到了那些流言,他也颇感头疼,但他真正忧心的却还是北地的战事。

    赵世铎不清楚也无意搞清楚,镇北王是否真如传闻中那样是皇祖父的亲骨肉,不论事实如何,传闻总归只是传闻,改变不了什么。

    但是这些传闻有一些的确是真的,譬如众所周知,皇祖父对六皇叔瑾王的偏宠。

    还有一点也是真的,因为他父皇的放任,也因为他自身的过度依赖,敬国公的势力之大,已经到了他完全无法掌控的地步。

    敬国公早已位极人臣,他会不会图谋更多?

    赵世铎思绪万千。

    底下的几位老臣七嘴八舌地讨论了一整天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

    敬国公则难得的没有搭腔。

    他正纳闷呢,前些时日让人安排的那些人,刚刚露个面就不见了踪影。

    原本这也没有什么,那些人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份,再说,如今的京城,还不都是他说了算?更何况,那些人完成任务后本就该除去,落在谁手里,他根本无所谓。

    没错,安文谦此举的目的就是要发布真真假假的消息,混淆视听,让年幼的太子无法辨别真伪。

    将池水彻底搅混,让大周内忧外患,双管齐下,逼得年少的太子按他的计划行事。他便可以借机接过铲除“幕后黑手”镇北王,瑾王,忠王,诚王……

    问题是,民间的流言有些一发而不可收,已然失控了。

    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不行,这事,他得和如玉商量一下再作打算。

    说起来,自从陛下抱病后,如玉也就没有了音讯。

    这段时日,他忙碌不已,竟已有些日子没与如玉递过消息了。

    ******

    日暮时分,早已精神不济,疲累不堪的赵世铎只得敲着书案示意大家都安静,他说道:“此事容后再议,各位辛苦了,今天就先到这里,退下吧。”

    “是!(老)臣告退。”

    安文谦正要离开御书房,忽然听得身后的清瘦少年开口挽留道:“敬国公请留步!”

    安文谦只得停住了脚步,回身施了一礼,“老臣在。”

    赵世铎满脸疲色地望着他,半晌没有开腔。

    安飞虹则急急忙忙赶了过来,一见到安文谦,她高呼一声“父亲”便泣不成声。

    安文谦看到安飞虹的模样时,登时吓了一大跳。“飞虹啊,你这是怎么搞的?”

    几天不见,他的大女儿竟然像换了个人似的。

    她面如死灰,双目浑浊,颧骨高耸,双颊凹陷,整个人骨瘦如柴,模样十足骇人。

    她哪像个三十三岁的贵女?这副尊容看起来比外头饿死街边的乞丐都强不到哪里去!

    “父亲救救我和世铎!”安飞虹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安文谦的面前,声音哽咽道:“求父亲千万要救救我和世铎。”

    赵世铎脸色更为阴沉了几分,“咳!”

    “成何体统?”安文谦觑了眼赵世铎,惶恐道:“折煞老臣了,皇后快快起来。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等到明白前些时日,安飞虹做了什么时,安文谦的一张老脸早已涨得通红。

    “你!”他伸出手,指着安飞虹,你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痛心疾首道:“糊涂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安飞虹用帕子抹了抹眼角,“父亲,他和如玉生了孩子,他们生了孩子啊,太后也喜欢如玉的孩子,越来越不将世铎放在眼中。”

    安文谦只觉得脑门一抽一抽的,他总不能当着太子的面说,他精心布下的局,差点就让眼前这个只知道乱吃飞醋的蠢货给破坏了。

    他面上不动声色,“世玉是诚王世子,那可是上了皇家玉牒的,他怎么可能会与世铎争那个位子?”

    安飞虹还在抽抽噎噎诉苦诉个不停,“父亲,年前,他们还有过一个孩子,若不是,若不是如玉擅自作主……”

    安飞虹自作聪明地想将这件事全部推到安如玉头上去,殊不知这点小把戏连十五岁的赵世铎都蒙不了,又怎么可能瞒得了安文谦这只老狐狸?

    这看起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做事心狠手辣,脑袋却蠢笨如猪的女人,真是他的女儿?

    她竟敢鸠杀赵政淳,这可是犯下了拭君大罪,若是让外人知道了,还不得把整个敬国公府赔进去?

    而且,她还敢把这种事大声嚷嚷出来……安文谦震惊了。

    他按捺住怒火,苦口婆心道:“若不是如玉,他照样歇在别的女人屋子,他照样会和别的女人生儿育女,如玉姓安,你也姓安,你这脑袋里究竟装了些什么?”

    可惜,如今说什么都已经太迟了。

    他这边才布好了局,还来不及收网,结果,他的蠢女儿竟然捅下了这么大的篓子。

    她连毒药都是从别人手上拿的,这不等于让人将磨好了的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若是他估计得没错的话,一旦赵政淳的死讯传出去,那人必定会趁机大做文章。

    幸好她还没有蠢到将赵政淳的死讯传出去。

    可是这种事又能瞒得了多久呢?

    安文谦可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外头的传言那么多,那么五花八门,完完全全失去了控制,原来……他身边竟有这样的蠢货在添乱。

    安飞虹对他的怒意毫无所觉,她泪眼婆娑道:“父亲,我和世铎该如何是好?”

    安文谦脸上有着明显的不耐,若不是顾念着太子在场,他定然已经一巴掌扇过去。

    他毫不客气道:“你事先怎么不告诉我一声,现在才告诉我这些是不是太迟了?”

    “呜呜呜,父亲,如今天只有你能救得了我和世铎了。”安飞虹的眼泪不住地落了下来,泣不成声道:“呜呜呜,我怎么样都没关系,世铎是我唯一的儿子,他可不能有事啊,呜呜呜。”

    安文谦被她如同魔音灌耳的“呜呜呜”吵得脑仁疼,他终于按捺不住,大声呵斥道:“你嚎什么嚎,嚎丧呢?”

    安飞虹已经多年没有被安文谦这样训斥过,她浑身一颤,不敢置信地望向他。

    ******

    御书房里静谧片刻。

    身为父亲,自然可以训斥自己的女儿,但身为臣子,绝对没有资格这样训斥皇后。

    “哼,你真以为你做了什么,我一无所知?”事已至此,安文谦已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决定先多抓些有利的条件在手,“你自己一把年纪了还在拈酸吃醋也就罢了,你心中就连半分都不曾顾及到安家。”

    安飞虹怔了怔,她探询地望向心事重重,垂首不语的赵世铎,可惜对方连个眼神都没有再给过她。

    安飞虹硬着头皮,不解道:“可是朝中大臣都已投靠父亲,还需要那么……”

    “真正重兵在握的人是诚王和镇北王。”安文谦循循善诱,给年幼的太子和蠢笨的皇后上起了眼药,“此次我好不容易用计扳倒了镇北王,而你在做什么?”

    安文谦说完这些仍然觉得不够解气,他哼道:“当初真不该让你代嫁!”

    当初,那件事的内情,只有他和安如玉知道,这是他们下的一招险棋。

    就连安太后都不知道的事,安飞虹自然更不知情。

    什么叫过犹不及?听了他这番肆无忌惮的话语,饶是迟钝如安飞虹也觉察出来他的用意,她惊呼一声“父亲!”便委屈地掩住了口。

    安飞虹的年纪一大把了,还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她这副小家气的作派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安文谦愈发不要看她这个不长进的蠢货,废物,脓包……这样的蠢女人,根本不该活到现在,他应该在她出生时就将她一把掐死。

    他慢悠悠直起身,也懒得再去看她的表情,只侧眸看了眼外头愈发黑沉的天色,随后便转过身,装模作样地朝端坐上首的沉默少年揖了揖手。

    “老臣以为,不日,北地将传来北狄大军继续南下的消息,时值乱世,惟军权在握方能……咳,世铎快将诏书拟好,让君豪接下虎符,速速北上,迎战北狄,收复失地!”

    一直默不作声的赵世铎早已把一切都看在眼中,他的心中无限悲凉。

    事到如今,他早已没有退路,惟有放手一搏。

    赵世铎缓缓抬起头来,他一脸懵懂地看着面前惺惺作态的安文谦,不动声色地答了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