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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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凡在登上飞行器前,最后向后看了一眼,那栋宅子仍旧是半塌的样子,此次离去,就也再没有人住在里面了。昔日的繁华气象半点没有残留,注定在乱世中湮灭。

    “快点。”加莱在她后面催促道。

    米凡收回视线,迷茫地问加莱道:“我只要到佩吉,就可以不用伪装了吗?”

    她带着帽子,穿着黑色大衣,将身形都全部遮住了。

    加莱嗯了一声,说:“但是到了佩吉也不要掉以轻心,我给你建了个佩吉的账户,我的财产都转移到里面一半,你要小心,不要被骗了。”

    说着,加莱反而更加担心起来,缺乏常识的米饭,骗起来简直是太容易了。

    然而米凡却是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有认真了解过,到时候会谨慎的。”

    她握了握手心,加莱昨天连夜给她看了许多介绍佩吉的资料,心中有了点底,可仍然是轻飘飘的。

    加莱沉沉地盯着她,看她低头蹙紧着眉毛,抿了下嘴。

    “带好我给你的通讯器,我会联系你的。”

    “嗯。”

    加莱将要提醒米凡的事项逐一又说了一遍,飞行器已经要抵达宇宙飞船的起航站,在分离之际,两人却齐齐沉默下来。

    米凡一直的忐忑不安完全被离愁压盖,这其中参杂着战争的阴影。前几日的欢颜仿佛有几个世纪之远,恍然如梦。

    她觉得,在这个时候,她必须要对加莱说些什么,不然,在未来漫长的日子中,她一定会后悔。

    “加莱——”她定定地看着他,语气是从所未有的坚定:“我会一直等你。”

    加莱仿佛笑了一下,干净冷肃的眸底却有一抹难言的惆怅散开。

    “也许,要等很久。”

    也许,你会等不到我。

    向来以元族人身份骄傲的加莱,至今也嗅到了不详的气息。

    米凡用力地向他点头:“我会努力,不管多久,一直等到你回来!”顿了下,她朝他大方一笑:“其实我觉得我和小强还是有共同点的。”

    加莱没问她小强是谁,米凡的笑容刚刚完全展开的时候,整个飞船忽然晃悠了一下,米凡紧急之下抓住了旁边的把手,才没有被甩出去。

    “怎么了!”加莱厉声道。

    “地面攻击!”驾驶员骂了一声:“他们瞄准我们了!那帮该死的三级人!”

    “糟了!”

    随着连接几次躲避,飞行器猛地震颤了一下,米凡感到从底部传来的巨大力道顺着她的脚心一直占据到她的头顶。

    紧接着便是失重,在五感全都失去的那几秒,米凡的手挥动了几下,碰到一个温暖的物体,就紧紧地握住。

    驾驶员面目扭曲地操纵着驾驶台,马上要坠到地面的时候,机身抬高了一些,虽然没能再飞起,但好歹减缓了下坠的趋势。

    飞行器在地面上摩擦着划出一长道火星,终于撞到一台武器上,停了下来。

    加莱将一直护着的米凡放开,她被颠得头昏眼花,但仍是强撑着跟着加莱起来。

    加莱面色凝重,快步向外走去。

    “能量炮。”

    看到外面的景象,加莱更加不虞,冷冷地一字一句道:“没想到,竟然有人暗中支援他们武器。”

    米凡从他背后站出来,吃了一惊。

    一片硝烟弥漫,无声一闪而过的光和同时响起的建筑崩塌的巨响,地面上的战争就是这样粗暴简单地进行的。

    没有半点人声,只有毁灭和崩溃的声音震耳欲聋。

    看来就算没有出现小馠袭击的事件,离开图卢卡也是最好的选择了。可是,她以为图卢卡的政府如此强大,消灭三级人的势力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前段时间不是说,已经将大部分的抵抗军有效控制了吗?

    为什么转眼之间,就连图卢卡本地都陷入了火海?

    心烦意乱间,加莱一把拉住了米凡的手:“跟上我,我们冲出去。”

    冲出去?在交战双方不长眼的轰击中?

    冲进硝烟中,米凡大口喘气,艰难地追上加莱的速度,旁边的建筑在不断崩塌,飞行器的驾驶员紧跟着他们。

    脚下的路尽是碎块,一滩一片或干涸或新鲜的血迹是最鲜明的存在。

    米凡的肺开始刺痛,不知不觉便被加莱带到了一个小巷中。

    “这里?”驾驶员急声说:“这里不通!”

    “没关系。”加莱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只不大的枪,在阻拦在前方的墙壁出现的那刻,他抬起了手。

    耀眼的白光刺向前方,完全没有经验的米凡在他抬手的时候盯着看了眼,便闪花了眼。

    视野顿时变成一片白茫茫,什么都看不见了。但奔跑仍在继续,米凡茫然地瞪大着眼睛,紧紧拉着加莱的衣角。

    前面的色块出现在视线中的时候,米凡终于跌倒在地。

    与此同时,一直萦绕在四周的交战声突然猛烈起来。

    她吸了口气,晃了下头,能看清了,匆忙站起来。

    加莱站在她前方,同那驾驶员一起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有五个三级人狼狈地跑了过去,并没有注意到加莱三人,只除了一个少年。

    红发的少年在看到加莱的时候下意识将武器对准了他,可是米凡不可置信的面容撞入眼中的时候,他犹豫了。

    “塞林!”她差点想叫出来,可声音到了嘴边,只是低声说了出来。

    这样远远的一望,满脸都是灰尘和血点的熟悉面容让米凡几乎不愿承认那是他。

    塞林只看了米凡一眼,便跟在同伴后面飞速地躲进了一个建筑里。

    “走。”加莱低声说。

    米凡没有挪动脚步,看了眼塞林躲去的方向,不知是何滋味。

    加莱早将塞林这个人忘记了,见米凡发愣,有些急地又催了一次:“米饭,快点!”

    此时,一声格外巨大的响声炸裂在耳边,米凡心忽然猛地一跳,吸了口冷气,冲上前去。

    加莱怒声喊道:“米饭你回来!”

    爆炸后的热度和灰尘尤未散开,米凡眯着眼扑到一段短墙后,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小姐姐!”一只软软的手按在米凡的手上,久久同样脏兮兮的面孔出现在她眼前。

    “久久。”她刚出口,一旁的塞林就把久久推进了她怀里。

    塞林在方才轰击中炸伤了脸,灰黑红三色交织,几乎辨认不出他的面容了,他在米凡跑过来的时候,就冒着随时被击中的危险,护着妹妹跑到了这里。

    与米凡相视那一眼间,他选择了相信她。

    这种时刻,这也是他作为一个哥哥唯一可以选择的。

    “求你了,让她活下去。”塞林深深看着米凡,少年的眼中倔强青涩早已荡然无存。

    米凡紧紧抱住久久,在震耳的响声中大声保证:“我会的!”

    塞林抱住妹妹的脸,狠狠亲了一口,然后拿起武器,头也不回地冲向了他的同伴。

    “米饭!过来!”加莱急恼的声音接近了,米凡抱住忽然颤抖着身体哭出来的久久,弯着腰跑向加莱。

    狼狈地跑出交战区,飞船起航站就在前面。加莱深深拧着眉头,看着缩在米凡怀中的久久。

    驾驶员一字一顿地说:“这是个三级人。”

    米凡没看他,只盯着加莱,恳求道:“久久还小,她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没做过。就让我把她带走吧。”

    “她的哥哥和同伴,攻击的是我的战友,这个国家最忠诚的战士。”

    “可那不是她的选择啊,如果跟着她的哥哥她会死的!”

    此时的加莱显得格外冷酷,他说道:“那是他们共同的选择,是她应该承受的结果。没有谁是无辜的。”

    米凡狠狠咬了下嘴唇,她明白,对加莱和其他的元族人来说,任何一个三级人都是敌人,她这是在无耻的包庇。

    “可是——”

    “时间到了。”

    米凡愣愣地看着他,加莱手附在耳垂上,眉尖一拧。

    “走吧。”他看着米凡淡淡地说。

    米凡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慢慢点头,牵着久久倒退了一步。

    “我走了。”

    加莱点头。

    “我会好照顾自己的。你……一定要好好的。”

    加莱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淡淡的。

    …………

    佩吉是一颗中立星球,同时也是颗殖民星。

    米凡紧紧拉着久久的手踏上佩吉的土地上时,第一眼就被震惊到了。

    满眼的奇怪生物,人形的有,但更多的是三头六臂狗头马尾之类形象的外星人,还有不成形的,譬如以一汪水为实体的。

    米凡这才明白,为什么加莱说到了佩吉她就可以露出她的尾巴和耳朵了,和这些比起来,她的压力顿时少了许多。

    正因为佩吉是颗移民星,有来自各个星系的生物,所以各项服务设施都很完善。而图卢卡星上的语言恰恰是佩吉的通用语之一,米凡遇到的困难就减少了一大半。

    当天,米凡找到了一家酒店,和久久住在了同一间房里。

    给久久洗干净了,看得出她瘦了许多,脸色也发黄,毕竟是跟着塞林,一定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惊胆战的日子。

    但是塞林已经很用心地在保护她了,久久小小的身子上只有一点小碰伤。

    米凡帮她擦身子的时候,一路上都很安静的久久忽然流下了眼泪。

    她哽咽着握住米凡的胳膊,问道:“小姐姐,哥哥为什么不要我了?”

    “没有啊,”米凡用毛巾擦干她的头发,说道:“你哥哥为了你的安全才把你送到我身边的。”

    “可我想跟着哥哥……”

    米凡故意做出委屈的神色,说:“难道久久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久久凝视着她,抽泣着说:“可是,哥哥说,只有同样是弗拉人的才可以在一起。”

    “什么?”

    在米凡的询问下,久久才混乱不清地说了出来。

    正如塞林告诉她的,现在的三级人就是弗拉人,以前的图卢卡的真正主人,在元族人到来后,被划分为低等种族。

    他们现在开始反抗元族的统治,不光是因为遭受了不公的待遇,而且是为了夺回他们本来的地位。

    “小姐姐,你身边的那个贵族是坏蛋,哥哥就是要杀了他们的,你有没有被他欺负?”

    米凡看着久久愤愤又担心的稚嫩面容,不知如何回答她。

    即使是这样,即使久久祈祷着塞林充满正义性的胜利,她也无法说,她愿意让加莱失去他所保卫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