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风起龙城弃宇宙夜的命名术全职艺术家主神崛起全职法师梦醒细无声神级幸运星异界直播间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7.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相比夜里,陆无涯更喜欢在白天赶路。用他的话说,夜里虽然很少会遇到人,但容易遇见鬼。于是天刚微亮,一行人便驾着马车离开了万钱坊。临走前,霜儿将《平沙落雁曲》的曲谱赠与了他,附带的还有一个香吻。

    马车行了半晌,夏饮晴猛地探出头来,道:“哎,你是不是就喜欢她那样的啊?”

    “哪样的?”陆无涯道。

    “就是……就是那样的啊!”夏饮晴面现羞色。

    “有什么关系么。”陆无涯道。

    “当然有啦!你……”夏饮晴忽然发现自己并说不出个所以来。

    她险些忘记身边的男人本是个不眨眼的杀手。她心中是清楚的:他之所以护着我是为了保证我会死在他的剑下,但他为何还不动手呢?因为不想杀错人?他已经杀过那么多人,真的在乎杀对杀错么?有没有可能……有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他只是不愿杀我呢……

    人总愿意相信自己是特殊的。

    “她自尽了。”陆无涯道。

    “谁?”夏饮晴从沉思中惊醒,“霜儿?她不是刚才还好好儿的么?”

    “她要雇人杀胡县令,但杀官的买卖鲜有人接,且她也付不起那么高的赏金,所以她提前与计不灵做了个交易。”陆无涯道。

    夏饮晴觉得难以置信,但照这样想来,计不灵与左嵩兴的赌局就不是一时兴起,霜儿对陆无涯的勾引也不是春心使然,似乎发生在万钱坊的事情都变得有因可循,更能解释计不灵为何定要在人多的地方过夜,只为证明他不是杀害霜儿的凶手。

    她咽了咽口水,道:“她究竟和胡县令有什么深仇大恨?”

    陆无摇了摇头。

    “我……我还是不太明白。如果一切都是霜儿的主意,沐芳楼里那么多三教九流,她完全有能力诱杀一人再让计不灵帮她逃跑,为什么偏要自尽?”夏饮晴道。

    “你听过《明鬼谣》么?”陆无涯道。

    “没有。”夏饮晴道,“讲的什么?”

    “一个寡妇为报杀夫之仇,不惜失尽家财与贞节,终在徐娘之龄设计令仇人一家被判抄斩。但她却在行刑之前含笑自尽,因为她要先下地府买通阎王,才能永生永世地折磨仇人全家。”陆无涯依旧面无表情地催着马,“没必要去理解一个含恨苟活的人,除非你想变得同他一样。”

    倘若一个人能够平淡地讲述一件恐怖的事情,那么他本身就是恐怖的。夏饮晴第一次感受到了他身上的寒意,仿佛林间的叶路旁的花都为其肃杀。马鞭的炸裂声吞没了所有的雀鸣莺歌,像是北风呼啸着撞碎了被冻结的瀑布,致使冰锥断裂,坠落,粉碎,每一根都响彻深谷,令人胆颤。

    她听得出,他是理解霜儿的,隐约还夹杂着一丝敬佩或是同情。

    荒唐的是,他越是如此,她就越想抱住他,像是试图抱住一头受伤的独狼,危险而令人兴奋。她明白自己只是猎物,但既然早晚要死,何不在死之前用怀抱温暖他呢?就像他曾用怀抱温暖过自己一样。如果怀抱不够,鲜血又何尝不可?

    人总愿意相信自己是特殊的,尤其是面对着特殊的人。

    然而就在这时,忽闻弓啸,迎面袭来三支快箭!

    陆无涯淡然勒马,只听一声闷响,三箭同时嵌入车厢侧框,距如梳齿,甚是整齐,却并无索命之意。接着从路旁蹿出个突厥打扮的男人,手持竹制短弓,后背破革箭袋,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他的肤色几近石炭,已不能用黝黑形容,远远望去,似是令身边的阳光都暗了几分。

    “寻白羽?”陆无涯瞧出了面前的炭人。不过在他的印象里,寻白羽应是衣冠楚楚,手持玉弓,肤色白皙甚于女子,怎么如今变成了这个样子?

    寻白羽指着自己的脸骂道:“白你奶奶个腿儿,睁大狗眼看看老子还有哪里是白的!”

    “哥,你的牙是白的。”只见一个体壮甚熊的大汉腾空跃起,挡住阳光,重重落地,令整个马车都为之一震。他的身高足有七尺,也是通体炭黑,光着膀子,露出碗粗的胳膊,右手戴有铁套,抓着个紫色圆球。此人便是寻白羽的异性兄弟石棱中。

    “牙你奶奶个腿儿,不是说了让你没事儿少蹦跶么!”寻白羽照着他屁股就是一脚。

    石棱中倒也不气,左手挠了挠头,憨憨一笑,道:“忘了忘了,下次注意。”

    “有事么?”陆无涯道。

    寻白羽怒目圆,在黑面上淘出了两个白色空洞:“有事么?你问我有事么?你……”

    “没错,他就是问你‘有事么’。”石棱中道。

    “你,闭,嘴!没听出来我是在反问么!”寻白羽一字一脚地踢在他屁股上,扭头瞪向陆无涯,“你把我两兄弟害得和煤炭似的还敢问我有事么!”

    “我害的?”陆无涯道。

    “四年前我俩在鸽舍山寻找铁夫人,半路被你和狗杂种给骗了。”寻白羽道。

    陆无涯想了想,道:“你说的是计不灵?”

    “不知道不知道,过去太久了,老子只记得他叫狗杂种!”寻白羽不耐烦道,“狗杂种骗走了老子身上的所有财宝,才告诉我们铁夫人去了西北的塔玛戈壁,还装模作样地教了几句突厥语,说什么‘瑟拉渴’是你好的意思。我俩本不相信,但见他说得天花乱坠,就寻思去西北瞧瞧。谁知没找着什么塔玛戈壁,倒是在瓜州戈壁里遇到了一坨路过的突厥悍匪!”

    陆无涯微微皱眉,心道:计不灵定是在我离开寻猎时与他们胡说的。

    “哥,是一群。”石棱中道。

    “老子就要说是一坨,不行么!”寻白羽正欲再踢,忽然意识到自己比他疼得厉害,便又顿住,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俩哪儿打得过他们一群人……呸!是一坨!打不过就只好把马屁钱财都交了出去。我一寻思赤手空拳的也走不出戈壁啊,忽然想起了狗杂种教的突厥语,准备套套近乎,谁知刚说完‘瑟拉渴’就遭了一顿毒打,还被拴在马上拖了一路!”越说越生气,抬手三箭射在车厢侧框上,全然把马车当成了泄愤的靶子。

    陆无涯知他何意,倒也不急着反应,只是心道:他人虽然变得有些疯癫,箭法却是精妙太多,且还不知道他那傻弟弟手里的圆球是何奇物,若待会真交起手来,得让夏姑娘带着秋梨先走才是。

    “后来老子才知道,他奶奶个腿儿的‘瑟拉渴’是蠢货的意思!”寻白羽道,“我俩被带到了戈壁中的一个小营地里,戴着手链脚链,每天要跟随营地移动,还要头顶大太阳做些喂马拾柴打水搬石的苦力活,不然就得被鞭子活活抽死!这苦力一做就是四年,整整四年啊!我定要……定要把那狗杂种碎尸万段!”说着说着,竟蹲下身子大哭起来。

    陆无涯实在拿两个挡在路中央的活宝没什么办法,只好低声道:“看样子他们是要追问计不灵的下落,你先悄悄背着秋梨去路旁找个地方避避,以防万一。”

    夏饮晴正打算照办,却听蹄声急促,已经换回布衣的计不灵在众人当中收鞭勒马,四下瞧了瞧情况,道:“呃……如今行走江湖的是都讲究打一会儿哭一会儿么?”

    石棱中打量了他一番,道:“哥,狗杂种来了,我们到底是该打还是该哭啊?”

    寻白羽大惊,猛地起身,张弓搭箭,吼道:“哭你奶奶个腿儿,给我杀!”

    “似乎……好像……我出现的不大是时候儿啊。”感受着周围的地动山摇,计不灵想都不敢想被石棱中撞上一下会是什么后果,急忙蹬马飞身,闪到了陆无涯的身后,“兄弟救命啊!”

    陆无涯叹了口气,拔剑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