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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翊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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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氏闻言便是一愣,转头望着江自流疑惑道:“相公?”

    江自流却已经跪下,恭敬道:“叩见吾皇,拙荆蒙吾皇搭救,实在铭感三生。”说完还要拜下去。

    “御史请起。”谢凝忙伸手扶住,“御史身为三公之一,何必行此大礼?”

    周氏才知道眼前的秀雅女子竟是当朝女帝,忙挣扎着要下床拜见,谢凝却让琼叶拦住了她,微笑道:“朕对夫人不过是举手之劳,夫人有伤在身,且好生养伤,等朕有空了,请夫人到宫里坐坐,说说家常。眼下天色已晚,江爱卿,送朕到大门如何?”

    江自流拱手道:“臣遵旨。”

    谢凝再对周氏笑了笑,走出了院子。一队小厮在前边远远地引路,琼叶兰桡在后边远处守着,江自流在身后一步之处。谢凝静静地走了片刻,忽然道:“江爱卿,你不愿朕为帝,是因为朕是女子么?”

    江自流猜到她有话说,不料竟说得如此直白,他脸上也不禁有些不自在,毕竟眼前是个娇娇怯怯的姑娘家。他犹豫了一下,摇头道:“回陛下,臣不是那等迂腐之人。”

    “可江爱卿始终不愿支持朕,若不是因朕是女子,那还能是什么呢?”谢凝慢悠悠地走着,“是因为太尉么?还是因为,江爱卿认为朕有朝一日终会大婚,届时便会让位给那个男人,随后江山易主、舆图换稿?所以江爱卿心里的君王仍然是那位流落民间、今年才十二岁的小十七?”

    江自流到底是书生出身,学不来世家大族那些虚伪,沉默片刻后道:“陛下,臣只是担心,陛下一介女流,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年幼时无知,年少时为情所苦,所见所闻不过情爱二字。陛下连永定侯府的后宅都不能安定,何谈江山社稷?”

    谢凝闻言不禁笑了,叹息道:“江爱卿说的还真是直白啊!难道江爱卿不怕朕龙颜大怒,将这御史府灭门么?若是朕这么做了,丞相可欢喜得很呢。”

    “陛下若是这么做了,江山也完了。”江自流神色淡淡,丝毫没有被吓住。“陛下,臣斗胆狂妄,自称一个‘肱股之臣’,还是当得起的。”

    谢凝轻笑道:“江爱卿何止是肱股之臣?爱卿是栋梁啊,这些年若非爱卿苦苦支撑,这朝廷不知多少尸位素餐的官员呢。”

    她说着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着江自流,微笑道:“就为这份心,江爱卿,朕必定要守住这江山社稷的。”

    江自流看着眼前的女子,只是回了一个字:“哦?”

    谢凝道:“就凭朕继位以来的表现,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朕不是个闺阁妇人么?”

    “表现?”江自流反问道,“将刚平定下来的京城局势抛下,去江南游山玩水么?”

    “去江南不错,游山玩水么?这就未必了。”

    “陛下,臣知道您想去江南整治赋税之事,但巨蠹犹在,蛇鼠遍地,您就算将江南的赋税都整治干净了,最后依旧落入蛇鼠之手,不见国库有半点充盈。”江自流道,“您好不容易将京城的城防权拿下,不该在此时离开。”

    “爱卿说的朕都知道,但爱卿不觉得先将底下整治干净了,再回来把蛇鼠一锅端更好么?”谢凝笑吟吟地说,“京城离国库总比江南近一点。”

    江自流万不料她打得竟然是这个主意,一时难以评定是好是坏,眼看着就走到大门口了,他眼神中似乎最后下了决定,将一物取出,双手奉上,道:“陛下前往江南,臣无以为践,拙荆自小信道,这玉佩受过多年香火,呈与陛下,望陛下一切顺利,早日归来。”

    谢凝将玉佩收下,笑道:“那么,京城就交给江爱卿了,江爱卿可不要欺负朕的宋先生与表哥呀。”

    语罢转身走出御史府大门,留下江自流的声音“恭送陛下”。

    谢凝坐在回程的马车上,嘴角含笑。她一直都知道,江自流身为御史,是朝中最不可能与皇室作对的人。因为世家有雄厚的渊源可以依靠,武将可以倚仗军队,但是科举出身的文官们如果不依附于世家与武将,就只能与皇室休戚与共。所以谢凝一直相信,江自流身为御史却一直不肯出面支持她,除了流落民间的十七皇子之外,就只有一个原因——她是女子,江自流担心她成婚后悔让位。

    现在,她终于打消了江自流这个念头,获得了江自流支持的第一步,也就等于间接拉拢了天下书生。

    莫说书生百无一用,民间喉舌,煽动民心的最终还是看书生啊!

    金吾卫、监门卫、骁卫、度支司与仓司,现在有了个御史的间接支持,宫里的闲杂势力也全部清空了,她手中的力量终于稍见成色。继位将近三个月,谢凝终于能安安稳稳地睡一觉了。

    结果次日一早下朝回来,谢凝忽然发现紫宸殿多了几个人,她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一身甲胄的孟季衡便走出来单膝跪地道:“末将叩见陛下,陛下万岁!”

    哦,是翊卫啊!谢凝一拍脑袋,才想起她还答应了带些贵族子弟在身边呢,忙换上笑脸道:“元礼平身,同甫呢?”

    元礼是孟季衡的字,同甫则是卫煜的,谢凝为了表示亲近故意这么称呼。孟季衡便站起,恭敬道:“回陛下,末将与卫煜轮值。”

    “是么?”谢凝的眼珠子转了转,看了一眼他身后的翊卫们不禁笑了:“哎,真是各有各的好看,朕带你们去江南,不会发生看杀卫玠之事吧?”

    因太后在武举上的那番话,整个京城都知道这翊卫是后宫备选队,所以选人时将武功先放在一边,第一位就是样貌品性,务必要好看。现在廊下站着的美少年们都知道自己是干什么来的,被谢凝不着痕迹地口头调1戏了一把,各个都红了脸,连孟季衡也神色赧然,低声道:“末将等自然以护卫陛下为第一要着。”

    “嗯,甚好甚好。”谢凝点头,袖着手在廊下走了几步,忽然笑道:“来人,摆驾马场!”

    太液池东边有一处宫内的马场,里边养着好些温顺的马匹,都是给先帝嫔妃们骑的。谢凝到了马场便让人将此前段昀骑过的那匹汗血宝马牵了出来,琼叶等人还以为她要看翊卫们比赛骑马,谁知谢凝下了銮驾便点名。

    “朕要去江南必须要学会骑马,元礼,那日你可是拿了骑术第一的人,过来教朕骑马。”

    孟季衡登时给吓了一跳,跪地道:“陛下,末将不敢为帝王师!”

    “这算哪门子帝王师?”谢凝哭笑不得,但看着孟季衡那一脸耿直的神色,也只能作罢,喃喃道:“此事恐怕还得太尉出面才行。”

    陆离正好在皇城里,他有禁宫驰马的权力,不多时就赶来了,对谢凝行礼之后便是一笑,问道:“臣听禄公公说,陛下要学臣教陛下骑术?”

    谢凝看着他的神色便头疼,此前她叫陆离吃了许多哑巴亏,更时不时在他心上捅刀,现在逮到机会了,还不知他要怎么回报她呢!可这骑马是势在必行的,否则太容易遇到危险。

    大局为重,谢凝只好点头道:“不错,还请太尉不吝教诲。”

    陆离的目光绕着她上下游走了一圈,问道:“陛下,您穿这一身学骑马?”

    交领的齐胸襦裙,外边还罩着大袖衫,手上还挽了披帛,头上的发簪摇摇欲坠,这一身上马车恐怕也要人扶,谈何骑马?

    谢凝轻笑:“太尉,这你就教不了了?朕还不如找元礼呢,至少元礼听话。”

    太尉与女帝之间的旧日恩怨整个天下都知道了,孟季衡侍立在侧,无辜地成了被殃及的池鱼,只好什么都不说,当自己不存在。

    “陛下,臣只是怕要求严苛,陛下要生气的。”陆离挑眉笑了,“既然陛下怀疑臣的本事,那臣只好证明给陛下看了。禄公公,将马牵过来!”

    禄升赶紧将那匹最温顺的汗血宝马牵过来,轻声道:“陛下,这匹汗血宝马是最温顺的,绝不会伤您,您可千万放心。”

    “陛下,来吧。”陆离站在马匹旁淡淡道,“请上马。”

    谢凝最头疼的便是上马,她不是没学过骑马,只是不够力气踩上马镫。她站在马匹前思索着,究竟要怎样才能一举翻身上马,正垂目沉思着,忽然一支马鞭轻轻地挑起了她的手。

    “双手抓住马鞍。”陆离用马鞭将她的手撩到马鞍上,“左脚踏在马镫上,踩稳了,用力蹬,借力上马。”

    谢凝照着他的话试了一次,也就原地蹦了蹦,根本没办法翻身上去。

    “太尉!”孟季衡见状不由得道,“不如找块上马石吧!”

    “孟中郎将,我的面前,没有你说话的份。”陆离冷硬道,“难道危急之时,她也能随处找到上马石么?”说着又看着谢凝,道:“如今你可是女帝!”

    他说话的神色十分淡漠,连语气也是疏离严肃的,一下子叫谢凝想起五年前他也是这样努力板着脸要她学骑马。只可惜那时她年纪更小,身体更弱,别说这样踩着马镫上马,就是踩着上马石,也是艰难。试了几次陆离便心疼了,便略过上马这一节,每每都将她抱上去,只教她策马。但她不知为何对马匹始终恐惧,越是良驹越是能感受到主人的情绪,她一怕,马匹也受惊,怎么都不肯听她的话,好几次差点将她甩下来。

    一来二去,她终究是没学成,回了房间还要委屈地哭。陆离只好抱着她安慰,再也没提过要她学骑马这事,往后去哪里都与她同骑。

    只是……他说得对,如今她已经是女帝,不比当年在闺阁里的夫人,以后恐怕还有无数的刀枪剑雨等着,她不能把自己娇惯了。

    谢凝一咬牙,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成功地翻身上马了。

    可见这些年来她着实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