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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桌上,沈芸诺说了裴娟来的事儿,“那床棉被本来就是我为哥准备的,大姐回家,大姐夫给了五两银子,咱家不是富裕人家……”话没说完,被裴征摆手打断,“别说了,我心里有数,以后那边再开门,不理会就是了。”

    裴娟和裴秀随了宋氏,凡事只想着自己,顿了顿筷子,“大姐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沈芸诺想,那些话算不上难听,不中听就是了,又将裴娟说的一番话如实和裴征说了,“大家手里的银钱只怕在兜里不安生,大哥不要,爹和娘就不好说了。”而且,有刘花儿在,裴娟手里有五两银子的事儿很快会传出去,那会,上门求娶裴娟的人估计会排长队,有钱能使鬼推磨,娶了裴娟,手里就有银子,谁不乐意?

    裴征抬眸,眼里无波无澜,“爹娘在,一切听他们的,问你,你推给我就是了。”他要去山里砍树,不是每时每刻在家,难免裴老头和宋氏不会问他们的意思。

    看他一脸关怀,将事情揽在自己身上,抿唇笑道,“我知道的,大哥在家里,他有分寸。”裴家明事理的就剩裴勇了,韩梅有担当,生了三个儿子,为了自己的小家难免有其他心思,裴勇在,裴老头和宋氏不敢过分了。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着,吃过饭,裴征收了碗筷,穿上蓑衣又出去了,“我去山路逛逛,没事你在家里握着,磨豆子的事儿等我回来。”村子里一台石墨,在里正家旁边,沈芸诺力气小,去了也推不动,而且,家里只有一双雨靴,他穿走了,沈芸诺哪有鞋子穿。

    交代好了,又和小洛说了两句话,才转身出了门。

    如沈芸诺所料,裴娟手里有银钱的事情在村子里传开了,五两银子,多少户人家一辈子也见不到那么多钱,即使下着雨,来裴家串门的人络绎不绝,语声也盖不住众人的说话声,沈芸诺做着针线,让小洛去床上睡会儿,伙食好了,小洛个子高了,皮肤白里透红,脸颊也有了肉,和画里的人似的。

    又听着人敲门,沈芸诺问了声,没人应,搁下手里的篮子,站到门口,又问了句,屋外仍没有人回答,犹豫片刻,坐了回去,院子里嘈杂,可能有人敲错了,过了会儿,门再次被叩响,沈芸诺蹙了蹙眉,坐着没动,棉布不算厚,塞了棉花,软软的,针线更是要密集,来人不出声,她不开门。

    门又响了几次,来人才缓缓开口,“是沈妹子吗,我是你桃儿姐,咱家一个村的。”吴桃儿靠在门边,扶了扶自己的发髻,左右扭着身子,确认自己是好看的后,才垂手在两侧,嘴角绽放出个自认为妩媚的笑,盈盈道,“沈妹妹,我是桃儿姐,开门啊。”

    声音委转迁回,给人的感觉像说媒的媒人,床上的小洛翻个身爬起来,身上裹着棉被,不解地看着沈芸诺,“娘,谁啊。”声音是陌生的,他又害怕了。

    看他胆子如此小,沈芸诺上前抱起他,替他随意披了件外衣,“是村子里的桃婶子,不用怕,和娘看看就知道了。”之前她没放在心上,以为沈芸诺怕宋氏是挨过打的缘故,今日来看,只怕被吓着了,胆子小。

    放他在地上,“你去开门,娘陪着你。”

    小洛缩了缩身子,咬着下唇,不肯松开她的手。

    “别怕,娘在家里呢,不会有事的,爹爹也很快回来的。”想了想,沈芸诺加了裴征的名字。

    果真,听着裴征,小洛缓缓地松开手,一步一步往外走,到门口了,回过身看沈芸诺,找了旁边的凳子踩上去,给吴桃儿开了门。

    见是小洛开门,吴桃儿愣住了,脸上笑意僵住,“小洛啊,我听着你娘的声音了,你娘呢?”抬起头,见沈芸诺站在桌边,又往屋子里探头探脑,不见想要见的人,一脸失望。

    沈芸诺不拆穿她,“许家嫂子来所为何事?”

    听着沈芸诺称呼她为许家嫂子,吴桃儿脸上的笑更是勉强,“沈妹妹,怎么说我们也是一个村的,叫嫂子太见外了,就你和小洛在家呢。”话完,不甘心的往屋子里逡巡了几眼,关着门,里屋的情形见不着,不过,大白天又秋凉了,没人会在家里睡觉。

    沈芸诺不接话,上前,和小洛站在门口,顺着她膝盖往下看,为难道,“家里地儿小,就不请许家嫂子进屋做了。”

    讪讪一笑,吴桃儿说摆手不用了,指着闹哄哄的堂屋,声音低了下来,“裴大姐被休回家,这么重要的事儿还是刚听到风声,村子里的人老实惯了,这不上门关心一二吗?妹妹要不要过去坐坐?”

    下着雨的院子因着来来往往的脚步,更是泥泞不堪,两侧石阶也尽是泥印,可想而知,堂屋的泥地被踩成了什么样子,“我就不去了,他爹出门干活了,天渐渐凉了,我还要赶制衣衫。”脸上明显写着撵人了。

    吴桃儿不是不识趣的,裴征不在,她来也没意思,拍了拍胸前的棉布衣,掩饰自己心里的失落,“是吗?那我不打扰你了,堂屋正商量着裴大姐的亲事,我以为你感兴趣呢。”又觉得自己低着头不妥,抬起眸,“我婆婆还在堂屋,先走了。”

    关上门,小洛还踩在凳子上,好似不明白吴桃儿来了怎么又走了,沈芸诺摸摸他的头,“去睡会儿,爹回来,咱晚上吃豆腐。”上回去镇上买了石膏,问裴征,才知道,家里做豆腐都是连着豆渣一起吃的,豆渣有股味儿,裴征从小到大吃的豆腐都是那样的。

    小洛点了点头,伸手要沈芸诺抱,躺在床上,不时看向窗边的沈芸诺,来来回回许久才睡着了。

    黑黑沉沉的天儿不知什么时辰,光线暗,担心眼睛受不住,收了篮子,将晚上要吃的菜拿出来准备好,之前挖的野菜她煮好晒干收起来了,菜地的菜泼了粪水,这几日都不能摘,找出晒干的野菜,用水泡着,晚上吃豆腐,就着豆浆,再炒个素菜就行了。

    收了晒衣杆上的衣衫,刚叠好,院子外就传来脚步声,以及说话声,沈芸诺关上柜子,走出门,看裴勇全身是水的站在裴征身侧,“阿诺,锅里有热水没,让大哥洗洗脸。”

    他出门遇着裴勇,说了自己去山里砍树,裴勇借了把刀跟着他,两人在山里逛了圈,先将要的树做了记号,先砍着,那棵树,明日就差不多能砍下来了。

    “没,我现在烧。”看裴勇手里拿着刀,估计帮裴征忙了,不敢耽搁的进了灶房。

    裴勇局促不安地站在院子里,“不用劳烦三弟妹,我回屋换身衣衫就是了。”路上被裴征拉着来吃晚饭,也忘记身上衣衫湿着,看裴征屋里屋外清扫得干干净净,他浑身上下是泥,哪好意思进屋,“三弟,我换了衣衫过来,别把家里的地踩脏了。”说什么也不肯进屋,转过身回了。

    沈芸诺在灶房也听着裴勇说的了,还是烧了一大锅水,抬起头,就看裴征脱下蓑衣,换了自己的鞋,牵着小洛站在门口,“大哥回去了,不用烧水了。”裴勇身为长子,肩上的担子不比他轻,加之裴老头和宋氏的性子,他心里是同情裴勇的,“阿诺,晚上让大哥过来吃饭吧。”

    沈芸诺明白裴勇的处境,他或许有自己的私心,可是对裴征是真的好,“我知道了,待会红烧半只鸡,炒个素菜,要不要把爹娘也叫上?”裴勇过来了,裴老头和宋氏不来说不过去,传出去,别人会指着他们鼻子骂不孝。

    裴征也犹豫了,迟疑片刻,摇了摇头,“不了,送一盘子过去就了。”裴老头和宋氏一来,一大家子人都会来,他不想为着一顿饭,叫小洛好几天吃不着鸡蛋。

    沈芸诺让裴征先去磨豆子,烧的水等他回来洗个澡刚好。

    方才的天感觉快黑了,不想等裴征回来,天还是和之前一样,要黑不黑的样子,雨势小了,裴征将蓑衣挂在墙上,提着水去了茅厕,就着这个时间,沈芸诺抱着木盆准备去河边将衣服洗了,裴征叫住她,“天色不早了,明日天晴再说。”路不好走,不想沈芸诺出去摔着了,心想着,明日一早起床去河边洗了衣服再去山里砍树。

    天色忽而亮忽而暗,反常得紧,沈芸诺不再坚持,想了想,去灶房做饭了,角落里有几根白芍,是裴征在山里挖出来的,让小洛看着火,用抹布裹着手,抓着白芍削皮,手触着白芍的皮会犯痒,上一回,痒得她受不了,这一回有了经验,用不包裹着。

    裴征出来,她已经准备炒菜了,家里一口锅,炒了菜先温在饭锅里,之后才能煮豆浆,做豆腐,铲子在锅里翻着,让裴征去叫裴勇,“舀两碗罐头出来给大哥尝尝,顺便叫大哥过来了吧。”

    庄户人家喜欢饭桌上说话,家里没有花生,只有橘子。

    她想得周到,裴征心里高兴,笑道,“我知道了,马上就去。”叫看着火的小洛,“小洛和爹一起不?”

    这回,小洛没有犹豫,屁股一推下了地,主动的牵起裴征的手往外走。

    家里剩下的三坛子橘子卖不出去了,村子里的人自己琢磨出用糖水泡橘子吃,没有煮,味道酸,加了糖,多多少少有甜味,一文钱一斤,生意好不好她不知道,左右家里有孩子,橘子留着小洛吃也好。

    心里说不上痛快不痛快,怎么做都是为了自己家里好过,生活富裕了,谁会为这点事斤斤计较,说到底,还是太穷了。野鸡肉耐煮,裴征和裴勇过来,沈芸诺听着小孩子的说话声,以及韩梅的叮嘱声,转身,韩梅已到了灶房,“三弟妹,我帮你。”

    小木小山小金也在,爽朗地叫着三婶,沈芸诺笑笑,“小木也来了,小洛带堂哥堂弟去外边玩,娘炒菜呢。”心里算着,要是韩梅喝几个孩子也过来的话,做的饭估计少了,鸡肉还要煮一会儿,她端着盆,准备揉点面烙几张饼,韩梅拉着她,“三弟妹,不用了,我就是过来帮忙,听三弟说你弄豆腐,担心你不会过来看看,待会就回了。”说完,瞥了眼小洛白白胖胖的脸,开口道,“让小木他们留下就行。”

    她是个要面子的,可是不得不承认,沈芸诺家的饭菜比上房好多了,为了三个孩子,脸面不算什么。看灶台边的木桶盖着,她过去望了眼,“这就是豆浆了?”

    “嗯。”虽说韩梅说了不吃饭,她还是舀了面出来揉,家里有细面粗面,交叉着吃,之前看小木他们身子结实,如今有小洛比较,终究还是单薄了。

    韩梅盯着她,欲言又止,坐在凳子上往灶眼里加柴,神色不明。

    裴征给每个人舀了碗橘子,让他们好好吃,和裴勇说了自己准备起屋子,“小洛以后大了,总住一起不是法子,手里有点钱,地基又是现成的,琢磨着明年搬出去了。”

    裴勇一怔,没想到他速度这么快,尝了口橘子,满嘴甜味,家里宋氏当家,糖也她管着,一年四季很少能喝到糖水,看裴征日子好过了,他高兴的同时又觉得难受,难受自己比不上裴征,感慨道,“搬出去也好,家里的农活也差不多了,就坡地上的两亩红薯,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山里砍树。”亲弟弟有出息了,终究还是喜悦大过羡慕。

    “不用,大哥忙你的就是了,说是起屋子,起码到年后了,我一个人能行的。”裴家一家子事情多,地里的草,明年的粮种,过冬的被子,衣服,琐碎得很。

    “和大哥客气干什么。”裴征起屋子,他无论如何也要帮忙,“明日叫上四弟,二弟的话就算了,我先和你说清楚,虽然是砍树,明天开始别让三弟妹做饭了,一家人,别太生分了。”裴家这点粮食还是有的。

    裴征说不用,看裴勇的意思他心里打定了注意,估计说什么也没用了,最终点了点头,“行,最后请大哥吃顿好的。”

    橘子好吃,小木吃了一碗还想要,抬眸看着几个弟弟,嘴里却是不敢说,眼馋的不知怎么办,裴征拿过他的碗,笑道,“家里还多着,想吃和三叔说就是了。”韩梅将三个孩子教得好,心里再想,也不敢直接伸手问人要,而且,小木容貌性子像极了裴勇,以后也是有担当的,裴征心里也喜欢。

    什么样的人交出什么样的孩子,小洛性子像沈芸诺,小栓性子则像极了刘花儿,遇着点事就喜欢哭,嘴里乱骂人,可能听宋氏刘花儿骂人学的,好的不好的都往外说,他在院子里都听着好几回了。

    “谢谢三叔。”小木局促地看着裴勇,见他脸上没有丝毫不悦才松了口气,这一碗,裴征舀得少了,“你三婶锅里煮了好吃的,留着肚子晚上吃好吃的。”

    小木喜滋滋地点了点头,看小山小金碗里没有了,主动地夹到他们碗里。

    “大嫂将几个孩子教得好。”

    裴勇面色一红,心里不是滋味,“是啊,小木他娘将他们教得好,比我有担当。”想起小时候,宋氏虽然偏心他,从未讲过几兄妹要互相帮衬的话,他记忆中,更多的是宋氏骂他们的时候,从未教他们怎么做人,年纪渐渐大了,看到村子里的人和事,自己领悟了些,想到这些,心里又同情起裴娟来,“大妹小的时候没有这么心思,跟着娘,才成了现在这样。”

    他比裴征大,宋氏如何打裴娟的他都看着,有些记不得了,有些还记得清清楚楚,“大妹从小没过过好日子,娘对她不上心,咱奶又是个偏心的,苦日子过久了,突然有了好日子,忘记了以前的苦失了本性,大妹的事情我也有错。”

    活在世上,谁没有自己的难处,裴娟的事情完全是她咎由自取,“大哥何须往自己身上揽,爹娘活着,大姐的事情咱想插手也没法子,她年纪不小了,其中的利害不会不明白。”

    归根究底,还是裴娟自己的错。

    说着话,又有人敲门,“三弟在么,是我。”

    裴征冷了脸,打开门,刘花儿抱着小栓,脸上尽是谄媚的笑,“我在屋里就闻着这边的味道了,三弟妹做什么好吃的呢,我和小栓好些时日没开过荤了,大人好说,你瞧瞧小栓,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也就刘花儿抱着小栓说得出这样的话来,小洛身子长好了也不及现在的小栓旁,比起小木三兄弟,小栓更是身子骨好的,他还没说完,刘花儿已经看见桌上摆着碗了,更是认定他们在吃好吃的,拍掉刘花儿的手欲往里边冲,裴征用力将人扔了出去,“小栓是不是瘦,二嫂不如问问娘。”

    人心不足蛇吞象,裴征没必要给她好脸色。

    站在屋外,刘花儿哭闹起来,堂屋还有没散去的客人,听着动静都出来了看热闹,裴勇站起身就要往外走,“我出去看看她闹什么,分了家,什么都先紧着她不成?”

    “三弟开门啊,谁不知道你家里做好吃的,我也不是眼皮子浅的想打秋风,不过让你看在他爹的份上,让小栓尝尝肉味罢了。”刘花儿声音委屈,小栓见吃不着肉了,也哭闹起来。

    裴勇打开门,脸色铁青,“二弟妹真要吃肉问你娘家兄弟把银子拿回来不就是了?”

    想着被刘家兄弟拿走的一百文,可以买七八斤肉了,宋氏蹭蹭地跑过来捶打刘花儿,“眼皮子浅的,闻着味就坐不住了,嫌弃咱家穷回你娘家去,老二,老二,把人给我送走。”

    裴万站在自家门口,他后背还火辣辣地疼着,睡觉也只能趴着,瞪着刘花儿,龇牙咧嘴道,“还不听娘的话给我走,刘家有钱以后别回来了。”

    没人帮自己,刘花儿瞬间没了气势,抱着小栓欲走,宋氏却不依了,“好吃懒做的,进了裴家门这么多年心里还想着娘家,明日就让老二找里正把你休了。”

    众人笑笑,院子里萦绕着浓浓的肉香,皆感慨裴征挣钱了,应付了一天,宋氏也没了经理,“他有什么钱,肉还是他大舅子打猎送的,聪子最是疼这个妹妹,什么好吃的都送他家送,不信下次聪子来你们看他手里是不是拎着肉。”

    众人再不敢说什么,纷纷告辞家去,又让宋氏考虑考虑她们家的儿子或是侄子,说了裴娟一通好话,总而言之,就是想和裴家结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