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总裁爹地,妈咪9块9!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7.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不周山离得远,就算缉妖司可以不眠不休的赶路两天两夜,可这队伍里多得是上了年纪的驱妖法师,一把老骨头走这么远已经快颠散架了,若不歇脚,恐怕都轮不着鬼王对他们下手他们自个就驾鹤西去以身殉国了。

    这样挺好的,殷绍被人押下马车,关在了个稻草房子里,他懒洋洋的躺在杂草堆里等他家小裴大人来探监。

    陆知风走向稻草房子的时候,能感觉得所有人的视线都放在了他身上,可他也不想管这些就自顾自的走了进去,他一走进去外面的议论声就响了起来。

    “哎呀,裴大人忠孝正义,可到底是年轻被个妖孽迷惑了心智。”

    “这个妖孽虽是没鬼王可怕,但手里拿着四件法器,我们得早做准备,处置完鬼王就得处置他了。”

    “是啊,虽说这个妖孽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可这样的人物是无论如何不能留的,太危险。这世道……乱啊。”

    陆知风走进稻草房子,里面倾泻了一地的月光,一半的银霜都撒在了殷绍的怀里,照的这位公子好看,但也照得公子胸口的金锥闪闪发光。陆知风反手关上门,靠在了门上,眉头紧皱着,看着地面,神情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不敢正视殷绍期待的眼神。

    “对不起,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陆知风声音哽咽着说,他这一路满脑子都是殷绍拖着鲜血向后退的样子,“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如果不是遇见了我,你何苦沦落到如此田地……”

    殷绍说:“你怎么话这样多,就不想过来抱抱我吗?”

    陆知风这才一步步走近殷绍,跪坐在他面前,张开手臂却不知如何拥抱,殷绍刺穿心脏的金锥如何拥抱才不会更疼……这样刺进身体里,一呼一吸都会伴随着疼痛吧,更别提随着车马劳顿一路,更别提紧紧拥抱。

    殷绍瞧陆知风这幅样子,自己栖身靠近,说:“你抱抱我就不疼了。”

    陆知风心痛如刀搅,小心翼翼的环抱住了殷绍,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殷绍亲了亲陆知风的嘴唇,说:“我亲亲你,你也不疼了。”

    陆知风:“我疼什么,金锥刺的又不是我。”

    殷绍又亲了亲,蜻蜓点水似的品尝他家裴大人的味道,有点恃宠生娇味道的说:“你心疼我。”

    一滴泪就措不及放的从铁骨铮铮裴大人眼睛里落了下来,殷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帮他擦掉眼泪,说:“你一哭我就想跟你办事儿,现在不方便,你就别招我了呗?”

    “你简直混账!!”

    沉默了一会儿,殷绍问:“裴大人,你后不后悔遇见我?如果你没有遇见我,鬼王或许就不会在此世间作乱,你也就不必和那么多人翻脸。这回讨伐成功,回到京城,只怕日子不好过。”殷绍说着自嘲的笑了,“我真是个扫把星,把千年的晦气事都带到你身上了。”

    陆知风牵起殷绍的手,男人的手不像女子柔软,可他却觉得殷绍的手最好捏,捏起来最舒服,说:“那看起来,我们不相遇,是最好的了。你不用遭罪,我也图个清静。”

    殷绍开玩笑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但也就很快掩盖过去,“嗯”了一声。

    “但还是那句话,我放不下你,”陆知风说,“我们就相互祸害着吧。”

    第二天清晨,殷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是刺目晨光,他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就听见铁锁链“叮咣”相击的声音。他苦笑着撑起身体:果然,陆知风抛下他去处置鬼王了,真是个蠢货。

    殷绍一挥长袖,腰间别着的扇子就飞出去打碎了茅草屋门上的铁锁头,伴随着闪耀白光冲了出去。

    “主人,外面已经没有人了!”四方扇化为人形跑了回来,说,“裴大人或许不想主人犯险,我们就在这儿等他们回来吧。”

    殷绍说:“你追去无周山吧,你另外三圣器朋友都在呢等着你。”

    四方扇难以置信的看着殷绍,问:“主人,你把剩下三个圣器,都化了人形?”

    “嗯,”殷绍一边整着微乱的衣裳,一边说,“由你们在暗地里拖一拖夜尊,我待会儿便来。”

    四方扇外形不辨男女,也从这张肉嘟嘟的娃娃脸上看不出年纪,他眼睛红了,问:“主人,没了四件圣器依傍您,您要怎么制服鬼王?”

    “没了你们,可我还在这儿啊。”

    四方扇红着眼睛死命摇头,说:“我不去,主人你也不许去!他们那三个如果知道主人你是这么想的,绝对不会同意的!主人你就是个大骗子!”

    殷绍独身游荡世间千年,寂寞入骨,可也未曾将圣器化为人形以作陪伴。因为四圣器本就是打算用来支撑起六界夹缝的祭品,若是化作了人,有了人的情感,到最后再生祭时空夹缝,是件残忍的事儿。四方扇是四圣器里最先有神志的,即便不化作人,他也看着殷绍独身几百年的经历。

    他看不得主人千年寂寞,曾恳求无数,想化作人伴他身侧,即便最后生祭时空夹缝也无怨无悔。可殷绍从未应允……然而近日,却欣然允诺。

    “他们都知道我是如何打算的,”殷绍说,“你若真当我是主人,就听话,别耍小孩子脾气。”

    四方扇声音颤抖着说:“他们都疯了……”

    无周山四面忽然卷起狂暴旋风,正在于鬼王抗争的众人抬起头望向天空,只见白衣人乘风而来,整座山多开始颤抖草木都被拔出飞上天空。

    “夜尊,我要你的命!”四方扇悬于半空,便是手指天空就有雷声轰鸣,似乎着天空都要被旋风冲出个窟窿,他的声音震天动地回荡在无周山。

    一直暗中帮助众人的阴阳伞冲了出来,拉住了四方扇的手臂,说:“你做什么,主人说了不能被发现!”

    站在山顶,被小鬼地狱之兽簇拥的夜尊爆发出一阵狂笑,指着四方扇,说:“我就说,区区凡人如何能抵挡我,果然有你们在!”

    不周笛见已然暴露,也跟着飞到了四方扇身边,她化身成了一个扎着少女发髻的小丫头,那模样精致可爱,可唯独眼睛像是透明琉璃般没有感情。

    四方扇看了看,问:“天地笔呢,他还在哪个角落里躲着呢?”

    阴阳伞说:“天地笔已经成了裴大人的一部分,主人没告诉你?”

    四方扇愣了愣,又哭又笑起来,像是疯了一般指着阴阳伞和不周笛,说:“你们都是一群白眼狼……主人待你们这样好,你们就眼瞅着他去死!”

    四方扇本想来到无周山,强迫也好威逼也罢,必须让四圣器生祭时空裂缝,可现在陆知风成了天地笔……主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

    在山下与小鬼搏杀的陆知风听见了这句话,眼角还沾着小鬼的黑血,抬头望向了天空。

    四方扇一挥衣袖旋风更盛,摧枯拉朽之势冲向了悬空在山顶的夜尊。不周笛微启丹唇,便是有强如波涛穿刺人而的音波冲了出来,作乱的小鬼幽畜痉挛着身体爆裂开来,天地动摇,作法布阵的人捂住耳朵扶着颤抖的石壁。阴阳伞升至高空,一展手臂便是左手黑暗右手纯白光辉,形成了阴阳八卦图,越变越大直至笼罩住了整个不周山,人与山林中的动物都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到了纯白一阵,小鬼凶兽悲鸣着被拖进了纯黑阵法化成了浓水。

    夜尊只是不屑的笑着,他也不在乎那些小鬼幽畜的命,只是一挥衣袖将四方扇的残暴旋风化为拂柳春风,说:“殷绍让你们躲着,就是怕本座将你们碾成渣滓,或是像他一样被拖入妖魔之道,你们怎么就如此不知好歹?”

    “只要杀了你……杀了你就行了。”四方扇周身又聚集起旋风,头顶忽然电闪雷鸣,“夜尊,拿命来!”四方扇冲向山顶的夜尊,他身上的白光熄灭红光暴涨。

    不周笛道:“不好,四方扇要入魔道!”

    本为天地纯灵之气养育,后为爱恨痴痴入魔。

    四方扇心想,即便永世不复见天日,也要与那鬼王拼上一拼……死也值了。

    而他这样想着,后领忽然被人提起,红光骤然熄灭,四方扇跟个被拎住耳朵的兔子似的被提了起来。四方扇愤怒的转过头,只见是轻佻着眉的殷绍,他道:“你发什么疯?”

    殷绍松了手,四方扇就跟个孩子一样呜呜哭了起来,说:“主人,我们走吧,我们去另外的时空,带着裴大人离开。哪个世界不一样呢,不过是平行时空罢了。”

    殷绍说:“凡人的心很小的,只有这个世界,才属于陆知风。”

    四方扇哭着拉住殷绍的衣袍,拼命摇着头,殷绍对阴阳伞和不周笛说:“带其他人离开。”

    “是。”不周笛与阴阳伞齐齐应声,过来强行拖着四方扇离开,四方扇大喊着挣扎,可还是被拖着越走越远。他愤恨的瞪着他得两个圣器同伴,说:“你们一定会后悔的,失去了主人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不周笛道:“我们只是遵从了主人的命令。”

    “所为灵,有情才有灵,”四方扇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不周笛,“你被主人开化为人形,可还差得远,你根本还是个死物。”

    在地面上看着这一切的陆知风,心里早已漫起不祥的预感,朝着天空中的殷绍大喊:“殷绍,你给我回去,听见没有!”

    “殷绍,你若不听,我就再也不要你了!”

    天空中的人转过身,看着他,这不过几刻的时光却仿佛百年。

    冰冷的浓雾漫起,包裹了整个无周山。

    陆知风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他知道他在梦中,却无法醒来。

    周围空无一物,只有微凉冰冷的雾气围绕身旁,看不清远方,也看不透来路。他就躺在一个温热的怀抱里,睁开眼看见的是殷绍漂亮的桃花眼,正在朝他笑。

    殷绍的手贪恋的抚摸着他家小裴大人的面庞,说:“我再多看一看你,多记住你。”

    陆知风握住了他的手,问:“你会回来吗?”

    这个梦是殷绍预先编织的,他说:“我家裴大人或许会问我何时归来,可这真是个难题……我也不好把握。”

    陆知风攥紧了他的手,问:“我问你会不会回来!”

    殷绍的身形越来越淡了,他说:“你若愿意,等我便是。”最终化成雾气消散在陆知风的怀里。

    陆知风从梦中惊醒,发现他已经回到了长安裴府,那个笑盈盈打着纸伞的公子,消失了。

    湖面如镜,浓雾不散,一张木桌上放着黑白棋子,两边坐着青衫山圣和白衣引路人。这都是他们生前存在于世的称呼,无论是八荒古神昆仑君还是堕神殷绍,他们都以魂归混沌。

    昆仑看着殷绍又是布下了天罗地网,自己的败局已定,一把抓起棋盘上的棋子耍起无赖来,说:“累了,不下了,聊会天吧。”

    殷绍也不给这个万年王八面子,说:“你也不嫌丢人,堂堂大荒山圣,输不起吗?”

    昆仑君四仰八叉的躺倒在湖面上,说:“什么山圣不山圣的,你我都是魂归混沌的人了,要面子有什么用?”

    “呵,你倒是坦荡。”殷绍翻了白眼,心想,鬼王嵬怎么就看上这么个混账无赖了,真是白瞎了一个杆儿正苗红的小少年。

    昆仑君问:“你来时,小嵬治理这六界如何?”

    “比你活着的时候好多了。”殷绍毫不留情的说。

    昆仑君又坐了起来,问:“我就不太明白,你为何非要身殉时空裂缝?你都死了,也无法回到过去改变楼兰的命运了。你看看你现在,重新化成了宇宙天石,永生永世都得留在这儿了。如若你不身殉时空裂缝,指不定逮着机会你还能逃出去,和你那个相好的团聚。”

    殷绍把玩着手中的黑白棋子,说:“千年以来,我想拿四圣器撑起裂缝本就不为了回到过去,改变楼兰灭亡。虽说很是对不住楼兰人,可我也不愿拿自由换,即便是错了,这辈子遭天谴,我也甘之如饴。事实证明,我还就遇上了心爱之人,很值啊。”

    昆仑君撇撇嘴,问:“那你到底为何执着于打开时空裂缝?你自己穿梭各个时空如意得很,难道还嫌路不够宽敞?”

    殷绍说:“这千年以来,人敬我为神,我总想为他们做些神应该做的事。”

    “我看着盛衰荣辱如过眼云烟,可有些人做错了选择走错了路就再也无法挽回了,只能粉饰太平假装这日子还能过得下去……我很是看不下去,以为这才是人最大的悲哀。你当初身殉大封,救人的命,而我如今生祭时空裂缝,救人的心。”

    昆仑沉默了一会儿,说:“这对你很不值,太亏了。”

    殷绍抬眼看他,道:“你若知道,鬼王嵬仍在人间寻你,他寻了你千万年,爱了你千万年,你还会说我不值吗?”

    昆仑君微微吃惊的睁大了眼睛。他魂归混沌,本就成了宇宙间的碎片,可他不愿,费劲气力重聚成魂。他知道,人间回不去了他再也无法见到他的小嵬了,可不想忘记过去的回忆,聚集成魂也只为了能想起小嵬的模样。

    难道现在……一切都可以挽回?

    殷绍一挥衣袖,便有一片浓雾散开,说:“你去挑个时空回到人间吧,只是你苦守的回忆得被忘川水洗尽了,不过那又何妨呢,嵬一定会找到你的。”

    昆仑站了起来,看着殷绍,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快些走吧,碍眼。”殷绍说。昆仑君笑了笑,大步朝着浓雾散尽的地方走去。

    多年来,殷绍一直都记得,那个少年鬼王将破碎星子攥在手里,一遍遍的自然自语的声音“汝以为,山圣何处?”,令人心碎的落寞。

    虚无混沌之境最终只剩下了殷绍,他道:“夜尊,现在就你在这儿陪我了。”

    无周山那场大战,殷绍将夜尊化为了六界世间的一团雾气。

    “你说巧不巧,楼兰塔中是你伴我,现在混沌之境,又是你伴我。”

    陆知风身承天地笔,依然是不生不死之身,再加上殷绍撑开了时空缝隙,每隔上几年就会有迷路之人从迷雾中出来,他们都是失去了心爱之物无可挽回,痛彻心扉之人。陆知风便带着他们回到他们想要回到的过去,再将过往重写。

    每当陆知风站在时空边界看着这些人重圆旧梦,他既是感慨殷绍造就了功德一件,又是怨恨他……无法重写过去。

    “裴大人,你可关注过这些星辰?”站在陆知风身侧的四方扇不再看镜面中呈现的美满幸福,转过身问道。

    陆知风一挥手,镜面化作水,融入了脚下湖泊。

    没了将人鬼妖灵碾灭成雾的引路人,六界交接也在殷绍殒身之后变得极为宽敞,那些雾气不像之前一般迷人视线,抬头仰望竟也能看见繁星一片。

    自殷绍殒身,四方扇便像个牛皮糖一般紧紧地黏住了裴大人,盯得紧像是看犯人似的,一刻都不肯放松。陆知风问他这是何苦,四方扇便说:“这世间除了你,我还能和谁说起主人,除了你,还有谁愿意将他记在心里?”

    是了,陆知风即便出神发呆的时候,脑海里响起的幸福岁月,都有着那个不复存在的人的音容笑貌。陆知风曾问,他既身承可化虚为实的天地笔,能否将殷绍画出,就像千年前殷绍在楼兰塔中画出他一般。

    听了这话的四方扇只是嗤笑,道:“你若愿毁身弃魂,将天地笔还回来,倒也不是不可以。”

    所以说,是不行了。

    陆知风抬头仰望天空流转星辰,四方扇伸出手指,指着天空,说:“我家主人先前是遥远的一颗星辰,他环绕着一颗燃烧着的大火球,但忽有一日火球爆炸,他便被冲到了这个地方,”四方扇收回手,“主人他以最快的速度,足以割裂时间的速度来到了这世间,他拥有灵智之后便是唯一一个可以穿行于各个平行时空的人,即便是神也做不到的事他却能做到。”

    陆知风踱步缓缓向前,问:“那他能回来吗?”

    四方扇快走几步跟上了他,两人穿过一片雾气便回到了凡间人世,道:“裴大人,主人最是心疼你了,他可曾跟你说过什么?”

    “他只说,我若愿意等,便等。”陆知风眼里的光黯淡了几分,说。

    四方扇面上也是掩饰不住的失望。

    陆知风还住在原来的林间屋社,前些年四方扇强行跟着住了进来,这俩人就住在一块儿了。他们走近屋社,远远地就跑过来一个白衣姑娘,是不周笛。

    不周笛小跑着过来,拉住了四方扇,说:“我有事找你,你随我来。”

    四方扇不情愿的推拒,说:“你有何事?”

    不周笛小声道:“艺坊来了泼皮无赖,我不好出面,劳您大驾刮上一场大风,将他们赶出去。”四方扇还是不愿意去,陆知风摇了摇头,他只好任由着不周笛拉着走了。

    这三百年来,朝代更替兴衰变迁,陆知风所处的朝堂早已不是曾经的朝堂,裴氏相国府的宅院也赏赐给了如今的当朝权贵。陆知风望着一高一矮两个白色的身影消失在树林,忽然是觉得,时间已逝,可无周山一场大战似乎还在昨天。

    陆知风收回视线,朝屋社走去,推开木门,只见光影之间站着一个人,陆知风一时恍惚竟也心惊。

    阴阳伞站了起来,他一般身子浸没阳光一般留在阴影里,朝着陆知风行了个恭敬的礼。阴阳伞虽早已不披着殷绍的样貌,可毕竟是当了十好几天殷绍的人,这一举一动还残留着过去的气息,举手投足间总叫陆知风想起故人。

    “你知道的,我是最不愿见你。”陆知风说。

    阴阳伞直起身子,说:“在下知道,裴大人见着我,就会想起主人,想起主人便会心痛难忍。”

    陆知风向旁边迈出一步,让开了门,看都不看阴阳伞一眼,道:“若无要事,还请离开。”

    阴阳伞说:“既然裴大人痛苦,何不解脱。”

    陆知风听了这话,忍住了冷笑的欲望,抬眼看他,道:“如何解脱?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般无心无情。”

    阴阳伞推了推放在木桌上的陶瓷碗,说:“主人曾交代我,若裴大人痛苦难堪,便去孟婆那讨一碗分量合适的忘川水,将他的事忘了便是。”

    陆知风走近阴阳伞,眼眶通红的看着阴阳伞,声音颤抖着问:“他想我,忘了?”

    四方扇同不周笛走在树林之间,问:“你那艺坊生意做得可红火?”

    不周笛道:“也就那样,堪堪过得下去罢了。”

    “你跟阴阳伞整日黏在一起,他最近是在做什么了?”四方扇随口问道。

    他这两个个圣器同胞,一个赛一个的没心肝,小日子过得甚好。不周笛倒腾起了艺坊的生意,随着大船每年都将富庶之地走个遍,这个小艺坊每回遇上水贼匪盗都能幸存,在旁人眼里那是老天相助,可只有四方扇知道,那些匪贼只怕尸骨都被笛声震成粉末了。

    前些年有个书生对不周笛甚好,有意娶之,可不周笛哪懂那些,就说“我是笛子化成的妖怪,会吃人的“想把白面书生吓跑,谁知书生大叫一声道“我就知道姑娘这等仙姿定不是凡人!”,这没把书生吓跑,倒是把不周笛给吓到了,她一个古玉制笛忽而贴上人火热情谊,生怕把玉烫化了,忙收拾行李跑路了。

    不周笛没有回答,四方扇追问道:“我问你话呢,阴阳伞去做什么了?”

    不周笛眼珠子一转,道:“那几个闹事的泼皮……”

    四方扇一看就形势不对,抓住了不周笛的手臂,凶狠的瞪大了眼睛:“我问你,阴阳伞去做什么了?”

    不周笛迟迟不答,她被殷绍强行开智,寻常的谎话尚且不会说,更别提面对咄咄逼人的四方扇。四方扇甩开她,朝原路跑回去,卷起的旋风压倒了一片翠竹。

    四方扇气喘吁吁的推开木门,就看见桌上放着的白瓷碗,发疯似的推开阴阳伞,将白瓷碗砸碎在地上,像被激怒的小兽一般揪起阴阳伞的衣襟,恶狠狠的说:“你是嫌圣器命长,非得让我动手撕烂了你不是?”

    陆知风扶住桌子,苦笑着说:“原来你也是知道的。”

    四方扇身子一僵,松开了钳制阴阳伞的手。

    是的,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殷绍离开之时给三圣器都编织了梦境,交代他们若裴大人过得不好,便取忘川水来,让裴大人尽去旧尘……俨然是不会回来的样子。四方扇死皮赖脸缠着陆知风,也是想盯紧了他,不让不周笛阴阳伞逮着机会,把忘川水送过来。

    “他怎么可以这般狠心……他怎可以……”陆知风仰头之时,一滴泪便滑落了下来。

    阴阳伞整了整衣襟,说:“裴大人若想忘了,我再去一趟忘川便是。”

    四方扇转身就朝着陆知风跪了下来,抓着陆知风的袖子,哭着祈求:“裴大人,求求你不要忘了主人……”

    “可他都想我忘了。”陆知风说。

    你紧攥着回忆不肯放手,即便是将你的手割得鲜血淋漓也不愿放手。可如今,你日日思念的人,残留人间之际说的不是爱意……而是忘记。

    又是一年花好中秋月圆夜,繁华京都高灯挂起,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小孩子手里拿着各色的玩意儿追逐,夫妻并肩偶尔指向天空,不知是在欣赏圆月还是赞赏花灯。乱花迷人眼,可一个个满是笑意的脸更是明艳。

    身形高挑挺拔的佩刀男子,面无表情的穿行其间,明明是丰神俊貌引人注目的皮囊,可身上冷峻的气息足以让所有窥探少女望而却步。这样的人,就像自带着与人隔绝的罩子,看起来与旁人并无不同,可只要对上他的眼神就知道,无法靠近。

    攥着手绢的小姐在一旁看着这个男子,撺掇着身边的小丫鬟请这位公子去楼上吃茶。小丫头委屈的小脸都皱成了一团,小声说着“我不敢,真的不敢”。小姐眼看着这位侠客姿态的男子就要走了,愤恨的跺脚,说:“要你有什么用,我自去了!”

    “小姐小姐……”

    男子从小摊那拿起一张金色面具,往脸上比了比,觉得还算合适,就要跟摊主说买了,可手臂突然被人拉住了。

    亲自前去搭讪的小姐停住了,她眼看着一位白袍蓝带的俊雅公子跑着穿过人群,紧紧的拉住了男子的手,他还在大口的喘气。

    “您……您若有空,不妨楼上一同吃酒,可好?”俊雅公子似是心虚般,不敢抬头看男人,说话也很是没有底气。

    男人清澈又锋利的眼眸忽得被泪水填满了,他咬着牙将公子的手拿开,说:“我既说过,我不要你了。”他说完就干脆利落的转身,涌入了人群,转眼就消失不见。

    ——殷绍,你若不听,我就再也不要你了!

    小姐看着那位白袍男子僵硬着身体站在原地,肩膀颤抖着似在哭泣,也顾不上自己的春心一片了,走到他身旁将帕子递了过去,问:“公子,你可还好?”

    殷绍接过帕子的时候,那双漂亮的桃花目成簌簌的落泪,像是晶莹晨露从花瓣落下一般。小姐被眼前人的容貌惊住了,她这么些年来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人,更别提男子了。

    殷绍吸了吸鼻子,将脸上的泪擦干了,说:“谢谢。”就转身走了,身影摇摇晃晃的,似是喝醉了。

    他以为他家小裴忘了,可还记得。

    可还记得,却说不要他了。

    陆知风在人间除了将时空裂缝中的人引渡,也是谋了份凡人差事的,和百年前一样是他熟悉的老行当——除妖捉鬼。只不过现在他这个叱咤江湖的独行侠,多了个跟屁虫,还是个相貌好看的跟屁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