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08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总裁爹地,妈咪9块9!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qg17.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时间决定你会在生命中遇见谁,你的心决定你想要谁出现在你的生命里,而你的行为决定最后谁能留下。

    (日记不够名著凑。)

    ——梭罗《瓦尔登湖》

    今晚的饭局就在“天海壹城”的顶楼餐厅。从卢奶奶的小楼到那儿,走路过去再慢也只要十分钟。凌彦齐偏偏要开车,车子出了永宁街西出口,朝相反方向慢腾腾行驶五分钟,才能左转掉头。

    掉头后,他也不着急进入地下车库,而是绕着这个巨大的城市综合体逛两圈。四四方方的天海壹城,每个拐口都有超长时间的红绿灯,他足足等了八个。

    卢思薇在微信里发了无数条催他的信息,他一点也不急。能少上去呆一分钟,他就多挣到自得自乐的一分钟。哪怕是无聊地堵在这流光溢彩的城市中央,那也是他主动选择的。

    与他离开时相比,S市仍在钢筋水泥灌注的云梯上飞速前进。莫说市中心地段的繁华璀璨,已丝毫不逊色于纽约东京香港等任何一个国际一流城市。

    就连他记忆中这一片,如同荒郊野岭的沙南片区,竟也有了耸立的摩天大楼群。

    窗外正是“天海壹城”。巨大的幕墙上滚动着最炙手可热的明星和潮流单品。他望向天际,天黑压压低沉沉,数不尽的高楼立在半空,凛然不可侵犯。

    极强的气势,像极了它们的出品人卢思薇。

    二十五年时间,卢思薇搭上身家性命豪赌一场,正好攀上S市跻身国内一线城市的天梯,挣个盆满钵满。就像此处,分期竣工、全面售罄的天海壹城,成为S市成交总金额、总面积最大的一个单体楼盘,亦是跻身全国前二十的高端楼盘项目。

    卢思薇亦完成她的华丽转身。她是国内响当当的女富豪第一把交椅,她是房地产业内叱咤风云的怒目金刚。

    千禧年前夕,她以蛇腹吞象,大举借债,收购因拆迁陷入困局的灵芝区属国企房地产公司时,没有人看好她。业内评论人甚至大放厥词,说卢思薇一介女流之辈,一无资金二无人脉三无见识四无能力,凭什么撑起体量这么大的旧改项目。我看她一年,最多三年就得完蛋。

    如今他们全成了卢思薇的门下走狗。

    倘若有人从不曾怀疑过卢思薇的能力,这个人便是凌彦齐。

    单亲家庭里的母子,极了解对方,又极疏远对方,是这世上至亲至疏的典型代表。

    离开S市时,凌彦齐才十五岁。

    十五岁的男孩,还未来得及将家乡的风景人物装在心里,也未来得及好好去爱一个人,就被最亲近的人一个大耳光子打得找不着北,连根拔起,扔在飞机上。

    等到飞机降落新加坡樟宜国际机场,他都还未醒过来悟过来。

    高中三年,大学七年,他一直呆在被海水隔绝的那座狮城。

    当然,那更像是象征意义上的隔绝,卢思薇既没软禁他,也没有偷他护照,更没禁止他用手机电脑。除了过节过年,他需要奉命回国团聚外,其余的假期,想飞哪儿就飞哪儿。

    等学业完成,他就奉旨回国,到今天也快两年,他对S市仍有一种置身事外的疏离感。明明这里才是生他养他的家乡。

    偶然参加朋友或同学的聚会,有人提及:“记不记得我们学校后面的公园,里头栽了大片的芒果树,到了五月,我们常常逃课,爬到树上去摘芒果。”其他人附和,“对啊,小时候真是神经病,有什么好摘的,又不好吃,……”

    凌彦齐完全不记得年幼的他有过如此顽劣的举动。他好奇又天真地问:“我也有去吗?”

    同聚会的人都哑口。有些人真的是有十年未见了,难免会怀疑,眼前的凌彦齐究竟是不是当年的凌彦齐?

    周子安眼睁睁看着他说:“你还记得什么?话说,你也不过就去了趟新加坡。我们这当中,谁没出去留学?谁跟你似的,出去念个书,都能成仙啊。要不是我偶尔还想着你,发个信息视频给你。他妈的,我都怀疑,你是去了趟外太空。”

    他说话历来损人,凌彦齐也不计较。刨去新加坡的十年,他们也算得上是发小了。

    由此可见,关于S市的很多记忆,该有的记忆,他都没了。

    当然,对于那座漂亮干净的花园城市,有时他也会沉醉其间,却更少投入感情。因为到那儿不久,他就了然了,与其说是求学胜地,不如说是全新打造的一只囚笼。

    一个身处囚笼的人,怎么会对它有感情?

    可人总要有那么点寄托才好。

    大学期间,他有一个来自北京的同学,一到假期就归心似箭,全价票也好,头等舱也好,宁可省吃俭用,也要飞回去和家人欢度佳节。过几天回来,又是连发牢骚。北京壅塞的交通,恶劣到难以诉说的空气,乃至越来越索然无味的亲朋聚餐,都能让他唾沫横飞。

    可是下一个节日,他仍会飞回去。

    凌彦齐颇为费解。这到底是真喜欢?还是真嫌弃?

    同学说:“嫌弃更多吧。北京的人和事,是越来越让我心烦了,可我得回去。这里很好,繁华又清新,可这里不是我的,我哪儿都不熟。当飞机降落首都机场时,窗外黄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我反倒心安了,觉得就要踏上属于我的地盘。我一下飞机,深吸一口气,我就知道,那是北京的味道,是我家的味道。”

    凌彦齐打开车窗,瑟瑟的寒风中,也深吸一口气。

    风送来街对面烘培店的的烤面包味,咖啡味,裹着淡淡的奶香。在这浓郁的芬香中再去找寻,或许还能隐约嗅到潮流男女的香水味。唯独没有能让他称之为家乡的味道。

    那又怎样?在哪个城市不能流浪?在哪个城市又不能生存?

    红灯转绿,凌彦齐关上车窗,驶过街口,驶进那个巨大黝黑的车库。他想起狄兰的诗,“不要温柔地走入那个良夜。”

    观光电梯载着凌彦齐到顶层餐厅。侍者很快将他带到该去的房内,连多转一个弯都没有。他弯腰推门恭候着,凌彦齐只得抬脚进入。

    房间里欢快的谈笑顿时停住,下一刻全都爆发,像是不伦不类的合唱。有人的声音娇弱妩媚:“齐哥,你怎么来这么晚,我们都吃好久了?”有人的声音粗重急迫:“都催你半天了,现在才来!”还有更清脆爽朗的声音,压低了也压不住的好音色:“他就是你哥?”

    凌彦齐一看,饭桌边坐了六个人,主坐是他的母上大人卢思薇女士,她右手边是一位白皙微胖的中年富家女性,紧挨她坐的是位乌黑长发的红唇女子,模样依稀有她的几分影子。两人定是母女无疑,想必就是卢思薇今日想要隆重介绍给他的——所谓门当户对,还得长相性格人品习惯事业,无一不好的新女性。

    其余来作陪的人,都是自家人。坐卢思薇左侧的是三舅妈吴碧红,她的性格是几个舅妈中最温柔体贴的,适合在这种场合作陪。挨着她下首坐的是卢聿宇,他大舅的长子,天海地产的副总,不过大凌彦齐三岁,做人行事都要稳重得多。

    而他的表妹卢聿菡,吴碧红的亲女儿,则坐在红唇女子身侧。

    他踏进房间,双手插兜,离桌子半米远站定,怡然的脸色口吻,好像迟到这回事真的不是他的错:“真是不好意思,路上堵车堵了很久。”

    卢聿宇反应过来,想让出位置。卢聿菡反应更快,起身在旁边位置落座,空出红唇女子边上的座位,招呼凌彦齐:“齐哥,坐这儿。”

    这位置不错,大家心里都是默许。凌彦齐便坐过去。

    卢思薇替他们介绍:“这是我儿子彦齐,”她的视线扫向凌彦齐,微微不满,“这是我和你说过的金莲阿姨,曼达鞋业的董事长,这是她女儿彭嘉卉。”

    哦,怪不得卢思薇如此看重,曼达鞋业旗下有近二十个的自有中高端女鞋品牌。S市内任何一座还算过得去的商超或是购物中心,它能占到的门面数绝不会少于十家。

    凌彦齐站起身来,收拢西服门襟,略略弯腰,朝金莲伸出手:“金阿姨,您好。没有把握好时间,耽误这么久,真是抱歉。”

    金莲呵呵一笑:“没有关系。现在这交通状况,大家也不是没有经历过。”

    和她握完手,凌彦齐并未顺势把手转向身侧的彭嘉卉,而是朝她微微颔首:“嘉卉小姐好。”

    卢思薇一旁瞧着,儿子对大的对小的,分寸把握得极好,颇有老派的绅士味道,看来早十几年送他出国留学是对的。她也看见彭嘉卉的小脸蛋越发吹弹可破,颔首轻声地回道:“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嘉卉就好。”

    卢思薇心知肚明凌彦齐的迟到是怎么回事,牙痒痒的劲儿还未消失,但还是要替他解围:“你们是不知道他。我上一次坐他车,都快被气炸了。早上起来我头疼,啊,没什么大不了,偏头疼,好多年了,家族遗传。老田请假了,他舅他们也都上班去了,我不敢开车,就让他载我去医院。正巧是早上班的高峰,拐进医院的那个辅道入口堵上了。就二百米,他愣是开了二十分钟。我们旁边,还有后面的车,加塞到前头都好几轮了,他也抢不着道。我躺在后座就骂他,说你妈要是快死了,你是不是也慢吞吞地赶着奔丧。”

    凌彦齐不回应,端起酒杯小抿一口。

    卢聿菡心里“哎呀”一声,姑妈老是这样,外人跟前也不给齐哥一点好脸色。她要帮他:“姑妈,齐哥在新加坡呆了十年。新加坡什么地方,动不动就鞭刑,全世界你都找不到比它法制更严苛的地方了。齐哥不会抢道加塞才正常。”

    金莲与彭嘉卉配合着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迟到这么久,更说得过去了。

    彭嘉卉更是说:“人在青少年时期受过的教育最重要,因为影响的是整个人的思维方式和价值观。彦齐是还没适应过来呢。不过话说回来,国内这种做什么都不守秩序的风俗,确实也不太好。”

    她说得落落大方,卢思薇也忍不住点头:“你们都是出国留学回来的,比我们有风度。只是脾气秉性这个东西,真的很难改。管老师就说,我的优点和缺点,其实就一回事,一体两面而已。”她一下就说到自个身上:“我从小就特别爱和兄弟姊妹们争东西,家里穷嘛。到五十岁还改不了,公司出去参加个招拍挂,从来不认输。”

    金莲朝她竖起大拇指:“卢总可是我们女人做公司的典范。”

    “典范什么?以前觉得霸气,现在吃亏了。孙立人和乔琅(两人都是房地产开发行业的竞争商)联合起来将我军。他妈的,就屏山街道那块地,92个亿,一折算,地价都是三万八一平,气得我啊。”

    在场的卢聿宇便是这次招拍挂的主要负责人。他低头,沉默着给卢聿菡发讯息:“公司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操作的,只要她和于总看准了,我们不顾一切代价都得把地拿回来。92个亿,是贵了点。但是如果放弃,让孙立人或是乔琅拿走,她不一样也得发飙骂人?”

    卢聿菡叹口气,给堂哥发几个同情的表情包,又发:“不说了。姑妈连彦齐都是这般训的,难得今天训你,别往心上去。”

    卢思薇见现场没人接她话,摆手:“算了,不说公司里的事。”再向凌彦齐介绍:“嘉卉去年刚从萨凡纳艺术与设计学院毕业。她大一就做时尚博主,很出名,微博上有几百万的粉丝,大二还大三,就在天猫上开了店,衣服都是自己设计的。现在毕业回国,全职打理自己的网店。刚过去的双十一,她一家店成交金额就突破一个亿,5天内把所有订单,通通都发出去。”

    当然和她的天海相比,这是份小事业,可是对一个23岁的女孩来说,就是相当了不起了。她越说,越觉得二十七岁的儿子太失败。

    在她眼里,凌彦齐人生的最高峰也就是考上新加坡国立大学,偏偏选了个烂专业。子承母业、天经地义,他要是真有脑子,也该去读建筑设计、市场营销,哪怕是个财务管理,都好过中文系这种酸不溜秋的东西。

    彭嘉卉却不像真正的生意人那般强势精明,她的言辞气质都像个精致又文弱的芭比娃娃。“卢阿姨,你真是过奖了,我也不是全靠自己。当年我看网上很多人对我的穿着打扮挺买账,就萌生开店的想法。回国和莲姨说起,她是鼎力支持我,一下子就给我五百万,而且我们家不在D市,制造之都吗?遍地都是服装纺织厂,她还亲自陪我去挑选代工厂,其实她工作挺忙了。我在美国时也是她帮我打理店里生意。我要是有做得还行的地方,军功章里有莲姨一半。”

    一口一个莲姨莲姨,莫非不是亲生母女?凌彦齐心里疑惑。